这是小长贵和那具僵尸一起睡的第三天。
外面的血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与之相比,这个小小的洞穴内的土腥味都变得香甜起来。
可即使是这样,那股味道依旧随着延绵的阴雨浇透了泥土,那股气味也锲而不舍地钻入自己鼻腔中。
可小长贵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吐了。
耳后仿佛还传来父母急切的呼喊和推搡,将自己一把推入这个地狱当中。
他拼命的逃,可逐渐沙哑的惨叫,嚼碎骨头的嘎吱声,撕扯筋肉品尝内脏的砸吧嘴的声音,还有炽热的、带着兽臊味的喘息扑到耳后的感觉……
小长贵又一次惊醒,正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睡一样。面前近在咫尺的干尸瞪着空洞的双眼看着他,毫无动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进入肺中的尸臭味让他冷静了一点。
我今天还活着。
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自己藏身之处来的不速之客。在这个从来只有黑夜的地方,睁开眼睛看到这样一具行尸,是足够令人活活吓死的恐怖。
但长贵和这样一具尸体度过了三日。
有时候他会幻想这具尸体在和自己说一些话,那是一种含糊不清的梦呓痴语。每次听到,他都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又被咀嚼过的样子,有种闷闷的疼痛,迟钝到他要花上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自己在“痛”。
那只是梦。小长贵明白这一点。小孩子的感知总是格外敏锐。那些野兽想要吃掉自己的肉身,而自己的魂魄正在被这东西进食。
但外面下着血雨,所以他无处可去。
血雨降下以后,这种情况就改变了。他仔细地翻看过这具尸体。除了干瘦僵硬的肌肉,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它的后脑勺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张纸人,借着血雨水粘住,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或许就是这东西救了自己,小长贵想。
今天,小长贵又听见它在说话了。
“时间快到了,孩子。”
它对自己说道,语气意外地柔和,好像隔壁挽起裤腿下地的廖大哥正坐在自己家门口招呼。
“雨马上就要停了。我们要换一地方咯。”
“……去哪?”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食过的男孩,张开了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到仿佛落了一层灰。
“我……没地方可以去……”
“回家,孩子。”
它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小长贵回味着这个字眼,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字。“我……走不动……”
“没关系,我准备好了。”
它竟然真的动了,往自己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小长贵摸了摸,是一张纸马,以前经常叠着玩的那种。
真是奇怪。小长贵虚弱的想。难道这一次不是梦吗?
“向它祈祷吧。我听到之后,会来救你的。”
尸体如此说道。
“您……叫什么名字?”
尸体说出了一个名字,催促道:“快一点吧,热腾腾的饭菜还在等着你呢。我们要出发咯。”
出于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敬畏,小长贵握紧了那张纸马,闭目祈祷。那是他仅剩的力量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
“求您……救救我……”
从稚嫩的男孩身上,冒出了一点微不足道,却又十足精纯的愿力,缠绕在纸马身上。
“大人,救救我们……”
另一处地方,窦大春死死抱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的血雨,一家三口静静祈祷。
“神仙大人……救救我们……”
荒郊野外,一个意图死去化作家神,却逐渐有转变成怨鬼趋势的尸体手中握着一张纸人,无声的祈祷。
极阴地内,丝丝缕缕的愿力仿佛香火的烟气一样,在血雨中艰难却倔强地扶摇直上,涌向了黑云。
云层中,微不可察地张开了许多缝隙,让愿力飘了出去。
愿力从极阴地外严阵以待的虎豹军阵头上飘过,躲过了妖鹰的视线,朝着远方的祁山关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