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喀喇之影
“喀喇…巨兽之王…群山之怒…”
巫的低语如同寒冬的冷风，吹过祭坛上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人的心头，带来一种刺骨的寒意。那不仅仅是对强大生物的恐惧，更是对某种亘古存在的、代表自然之怒的原始敬畏。
阳歌死死盯着黑白纹头领那激动而迫切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出更多的信息。“喀喇？是什么？它要做什么？”他急促地追问，尽管知道对方可能听不懂。
那头领似乎从阳歌焦急的语气中明白了他的疑问。他挣扎着，用未受伤的手臂，艰难地在地上划拉着。浑浊的泥水妨碍了他的动作，但他依旧固执地画着。
他先画了一个极其高大、仿佛顶天立地的庞然大物轮廓，远比之前袭击营地的剑齿巨兽还要庞大数倍！然后，他在这个轮廓周围画了许多代表山峰的锯齿线。接着，他做出沉睡、然后苏醒、愤怒咆哮的动作，最后，他用手指狠狠划过地面，做出毁灭一切的姿态。
他的表达虽然抽象，但结合巫的“群山之怒”和岩灵之前的“巨兽要出来了”，意思已经足够清晰——西北山林的最深处，沉睡着一头被称为“喀喇”的、如山般巨大的恐怖巨兽之王。它正在苏醒，它的苏醒将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而这，很可能就是黑白纹部落拼死将岩灵送回，并冒险前来示警的原因！他们不是在进攻，而是在…逃避？或者寻求联合？
“你们…害怕喀喇？想告诉我们？”阳歌尝试着用简单的词汇和手势沟通。
黑白纹头领重重点头，眼中流露出强烈的认同和一丝看到理解希望的激动。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又指了指西北方向，做出被攻击、逃亡的动作。显然，他们部落已经首当其冲，遭受了喀喇苏醒过程带来的波及或者攻击。
“为什么…救她？”阳歌指向依旧昏迷的岩灵。
头领迟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岩灵身上某种独特的饰物（或许是代表部落战士身份的标记），又指了指自己部落某个相似的图案，最后做了一个“尊敬”、“不该死在这里”的手势。似乎他们认出了岩灵作为强大战士的身份，出于某种原始的、对勇者的尊重，或者是不愿她毫无价值地死在巨兽爪下，才出手相救并送回。
真相逐渐拼凑起来。西北的巨兽异动并非偶然，而是一场更大灾难的前兆。黑白纹部落并非单纯的野蛮敌人，他们生活在巨兽活动的区域，似乎扮演着某种“守望者”或者说“挣扎求生者”的角色。喀喇的苏醒，迫使他们不得不离开熟悉的森林，并试图向外界发出警告——尽管方式原始且充满误解。
共同的、远超人类争斗的恐怖威胁，让原本敌对的双方，突然被拉到了同一阵线上。
就在这时，下游方向那令人心悸的深水摩擦声和联军溃散的惨叫声，也渐渐平息下去。那不知名的“深水巨恐”似乎追逐着溃兵和洪峰，向下游远去了。暴涨的河水在达到一个峰值后，也开始缓缓回落，虽然速度很慢，但总算停止了上涨。
威胁暂时解除，但营地已是一片狼藉，如同被蹂躏过的废墟。洪水退去的地方，留下厚厚的淤泥、散落的杂物和不幸遇难者的遗体，空气中弥漫着水腥、血腥和泥土腐败的混合气味。
幸存的人们望着这一切，脸上充满了茫然和悲痛。家园被毁，亲人逝去，而未来，还笼罩着“喀喇”和“深水巨恐”这两片巨大的、未知的阴影。
阳歌强迫自己从震惊和悲恸中挣脱出来。他是首领，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
“清点人数，救治伤员，收殓遗体。”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打破了死寂，“检查食物和物资损失，尤其是种子和铜器！”
命令下达，劫后余生的人们麻木地开始行动。悲伤被生存的本能暂时压下。
阳歌走到巫的身边，看着一片汪洋的营地，低声道：“巫，我们该怎么办？洪水和巨兽…这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应对的极限。”
巫的目光依旧深邃，他望着西北和下游，缓缓道：“洪水会退去，但恐惧不会。深水中的古老存在被惊动，不会轻易回归沉睡。而喀喇…它的苏醒，意味着山林的平衡已被彻底打破。灾难，才刚刚开始。”
他转头看向阳歌：“但我们并非没有希望。我们找到了盟友（他看向黑白纹头领），虽然方式出乎意料。我们掌握了金属的力量。我们还有智慧的头脑和团结的族人。祖先在比这更艰难的时代也生存了下来。”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巫继续说道，“是尽快恢复秩序，加固营地，尤其是应对可能来自山林和水下的威胁。同时，必须想办法与黑白纹部落真正沟通，了解关于喀喇和西北山林的更多信息。那可能是我们活下去的关键。”
阳歌重重地点了点头。巫的话为他指明了方向。内部的纷争、与鱼牙部落的仇怨，在共同的生存威胁面前，都必须暂时搁置。
他走到那个黑白纹头领面前，郑重地用手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握紧拳头，放在一起，做出了一个“联合”、“共同面对”的手势。
那头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阳歌的意思。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惊讶，有迟疑，但最终，也缓缓抬起手，握紧拳头，与阳歌的拳头轻轻碰了一下。
一个基于最原始生存需求的、脆弱而前所未有的联盟，在这片被洪水肆虐的废墟上，初步达成。
然而，联盟的细节、彼此的信任、以及如何应对那即将到来的“群山之怒”和深水恐怖，依然是横亘在面前的、巨大无比的难题。
阳歌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天空依旧阴沉，仿佛那头名为“喀喇”的巨兽之王的阴影，已经提前笼罩了下来。
部落的生存之战，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莫测的阶段。他们不仅要与人斗，与天斗，还要与那些只存在于远古噩梦中的恐怖巨物斗争。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第四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