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远方的阴云
短暂的宁静，如同绷紧的弓弦两次震动间那微不可察的间歇，注定无法长久。汉部落营地里，水力鼓风的呼啸与铁犁破土的声响交织成的繁荣乐章，并未能掩盖住所有警惕的耳朵。
如石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再次带领着他那支最为精干的侦察小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主营地东南方向的密林之中。他们的任务从未改变：监视大河下游，巨鹰城邦的动向。和平的表象之下，阳歌从未放松过对那只潜在巨鹰的警惕。
这一次，他们离开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
五天后，一个天色沉郁的黄昏，小队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营地外围。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归，而是派出一人先行快速返回报信。归来的战士浑身沾满泥泞和草屑，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紧张。
“首领！如石头领让我先回来！他们有重大发现，正在后方谨慎清除踪迹，稍后就到！”
阳歌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他没有回窝棚，而是直接走向营地入口处，目光投向幽暗的林地深处。岩灵察觉到异样，无声地来到他身边，复合弓就握在手中。
约莫一炷香后，如石和其余几名队员的身影才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他们比报信者更加狼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极度警惕和风餐露宿的痕迹。如石的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亮得吓人，那是发现重大敌情后的锐光。
“首领！”如石快步走到阳歌面前，声音因干渴而沙哑，却语速极快，“巨鹰城邦，有动作了！”
他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蹲下身，捡起几块石子和小树枝，在泥地上快速摆放起来。
“这里，是我们主营地。”他放下一块大石子。 “顺大河往下，一天半急行军的距离，这里，有一处河湾，地势稍高，易守难攻。”他又放下一块小石子，并用树枝划出一条线代表河流。 “他们在这里，”如石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块小石子上，“正在修建一个营地！不是临时帐篷，是用原木和夯土砌墙的永久性哨站！规模不大，大概能驻扎三、五十人，但望楼已经立起来了，比泽部落那个高，也结实得多！”
阳歌和岩灵的瞳孔同时收缩。永久性哨站！这意义截然不同。这绝非简单的贸易前哨，而是赤裸裸的军事存在！它的位置选得极其刁钻，恰好卡在汉部落顺流而下探索的必经之路上，如同一只伸出来的触角，又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上游的汉部落。
“我们潜伏观察了两天，”另一名侦察队员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后怕，“他们的巡逻很有章法，戒备很严，我们差点被外围的暗哨发现。”
“能看出他们的意图吗？”阳歌的声音低沉下来。
“监视！”如石斩钉截铁，“绝对是监视！那望楼的高度，足以俯瞰很大一片河道和山林。我们能看到反光，他们很可能在用铜镜之类的东西向远处传递消息。而且，这个位置，进可沿河而上直逼我们，退可迅速得到下游支援。这是威慑，也是下一步行动的前进基地！”
坏消息不止一个。如石喘了口气，脸色更加凝重：“我们还发现，通往他们主城方向的道路上，运输队的数量比以前多了好几倍！而且护送极其严密。我们冒险靠近侦查过一次，车队运的不是粮食就是皮革，还有大量成捆的木料和石料。甚至……我们还看到一队被绳索串着、押送往他们主城方向的工匠模样的人！”
“征集物资……还有工匠？”岩灵的眉头紧紧锁起，“他们想干什么？打造更多的武器？建造更大的船？”
“不像只是日常补给，”如石摇头，“规模太大了，气氛也不对，很急迫。那些押运的士兵脸上看不到轻松，只有催促和警惕。感觉……感觉像是在为一场大战做准备！”
大厅内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监视与威慑的前哨站。 大规模征集的物资和工匠。 为大战做准备的迹象。
所有的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巨鹰城邦，这个庞然大物，正在磨砺它的爪牙。
但它的目标，是谁？
是针对刚刚崭露头角、拥有盐铁、并一再拒绝其要求的汉部落吗？一天半的路程，对于一支正规军队来说，并不遥远。 还是说，巨鹰城邦另有强敌，这些动作是针对其他方向，汉部落只是被顺带监视？
未知，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短暂的、充满希望的和平时期，仿佛被这从下游吹来的冷风瞬间冻结、击碎。阴云，远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更沉。
阳歌缓缓直起身，目光从地上那代表厄运的简易地图上移开，投向东南方巨鹰城邦所在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召集议事会全体成员。”他的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
岩灵和如石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危机迫近，汉部落刚刚孕育出的那点制度萌芽和技术微光，即将迎来一场真正的狂风暴雨。考验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