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阳歌的远望
那支来自东南方的商队被安置在部落最好的客舍中,那些精美的玉琮、玉璧和薄如蛋壳的黑陶,则被小心翼翼地呈送到了阳歌的面前。
议事厅内,油灯的光芒似乎都因这些器物的到来而显得更加明亮,却又更加深邃。核心成员们——岩灵、巫、坚手、如石、坚骨、绘,甚至刚刚经历挫败却更显沉静的勐,以及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玥——都屏息凝神,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石台上那几件超越他们想象极限的造物。
玉琮的规整与神秘,玉璧的纯净与光洁,黑陶的极薄与乌亮……每一道线条,每一分光泽,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遥远而强大的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它们的美,并非源于自然的馈赠,而是源于人力极致的雕琢与掌控,是一种高度秩序化、礼仪化、甚至艺术化的文明结晶。
坚骨详细复述了商人首领关于“有城之邑”、“巨石城墙”、“祭祀高台”和“王”的描述。每一个词语,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涛。
议事厅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种混合着惊叹、敬畏、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感的情绪在弥漫。汉部落上下为之自豪的钢铁、历法、文字、灌钢法,在这些温润却沉重的玉器和那光洁如镜的黑陶面前,似乎突然变得有些……“粗糙”和“年轻”。他们仿佛一群刚刚学会建造木屋的孩子,突然窥见了远方巍峨的石头宫殿。
岩灵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钢刀的刀柄,那冰冷坚硬的触感是她信心的来源,但此刻,她的眉头紧紧蹙起,首次对自身的力量产生了一种超越单纯武力的思考。坚手看着那黑陶,作为工匠之首,他更能体会到这背后所代表的、对材料火候和工艺控制达到何等登峰造极的程度,那是一种近乎“道”的境界,让他心生向往又感到难以企及。巫的眼中则闪烁着更加复杂的光芒,他看到的不仅是工艺,更是那玉琮玉璧背后所代表的、一套可能无比繁复而古老的信仰与祭祀体系,那是对“神灵”或“天道”另一种形式的探索与对话。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他们的首领,阳歌。
阳歌久久沉默着。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墨绿色的玉琮,感受着其冰凉润泽的质感;又抬起那蛋壳黑陶杯,对着灯光,看着光线几乎毫无阻碍地透过极薄的杯壁,散发出朦胧而神秘的光晕。
他的内心,远比其他人更加震撼。只有他清楚地知道,这些器物所代表的文明形态,与他灵魂深处那个遥远故乡的古老源头,存在着何等惊人的相似性!玉礼器、黑陶、城邦、王权……这些词汇在他脑海中碰撞,几乎要勾勒出一个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轮廓——那极可能是华夏文明的晨曦!
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乡愁、以及巨大的历史参与感攫住了他。他穿越时空,难道仅仅是为了在这片河谷地带建立一个称王称霸的部落吗?不!绝非如此!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仅仅局限于眼前的玉器,而是仿佛穿透了议事厅的石壁,投向了无限遥远的东南方向。他的眼神中,先前那一丝震撼与凝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坚定与……无比的渴望。
“我们……”他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定鼎乾坤的力量,“我们汉部落,如今拥有了钢铁,驯化了战马,制定了历法,创造了文字,平息了边患。在这片河谷,我们确实已经站稳了脚跟,甚至称得上强盛。”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核心成员的脸庞,声音陡然提升,如同出鞘的利剑:“但是,难道我们奋斗至今,就只是为了做这方圆百里河谷的主人吗?就只是为了和天狼、林中人争夺猎场和商路吗?”
一连两个问题,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心上,让他们从对远方文明的震撼与自省中猛然惊醒。
“看看这些!”阳歌的手指向那些玉器和黑陶,声音变得激昂起来,“它们告诉我们,世界的广阔远超我们的想象!文明的高度远超我们目前的成就!在东南方的大河之畔,存在着与我们可能同源,却走得更远、更早的先行者!他们为何能建造城邦?他们拥有怎样的智慧与技术?他们的‘王’如何统治?他们的神灵又是何种面目?而我们……我们来自哪里?龙图腾的足迹究竟指向何方?‘星流云散’之前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通往更加宏大叙事的大门。
最终,他斩钉截铁地、首次向他的核心团队宣告了汉部落未来的终极方向:
“我们不应只做河谷的主人!”他的声音如同宣誓,在议事厅内回荡,“打通通往东南的道路,弄清我们文明的源头,与那些失落的同胞重逢,弄清华夏先祖在这片天地间留下的全部足迹与谜团——这,才应该是汉部落未来真正的方向!”
此言一出,全场震撼!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停滞了片刻,随即,眼中纷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岩灵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取而代之的是征服未知领域的熊熊战意;坚手眼中的向往化为了无限的动力;巫的眸光剧烈闪动,仿佛看到了毕生追寻的答案可能就在远方;如石舔了舔嘴唇,侦察未知地域的本能被彻底点燃;坚骨深吸一口气,感到了管理一个庞大探索计划的巨大挑战与荣耀;绘握紧了手中的笔,意识到他将记录的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史诗;勐挺直了脊梁,将个人的挫败置于这宏大目标之下;玥则握紧了小拳头,对远方可能存在的、更加神奇的草药知识充满期待。
阳歌的远望,如同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因见识到更高文明而产生的微小自卑感,并将之转化为无比强烈的追赶动力与探索欲望。故事的舞台,从一个河谷、一片草原、一片森林,瞬间拓展至一条奔流的大河、一片未知的广袤土地,乃至整个文明的宏大溯源之旅!
终极目标的巨大拓展,带来的是一种令人血脉贲张、心潮澎湃的振奋感!
“这条路会很长,很艰难,充满了未知的危险。”阳歌的声音沉稳下来,却更加坚定,“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实力,更稳固的后方,更先进的船只,更精确的地图……但这将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从今日起,汉部落的每一项决策,都要有利于这个长远的目标!”
格局,在此刻升华。
汉部落的征程,不再是生存与称霸,而是追寻与回归。阳歌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华夏星火最初燃起的地方。
第二百五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