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清淤与重建
洪水的巨兽终于彻底退回了河道的束缚之内,将一片狼藉不堪的土地还给了汉部落。天空虽然依旧时常阴沉,但雨水终于变得稀疏而温柔,久违的、带着泥土腥味的阳光偶尔穿透云层,如同金色的纱幔,铺洒在这片刚刚经历过洗礼的大地上。
然而,这被归还的家园,早已面目全非。目光所及,尽是劫后的疮痍。低洼处仍残留着大片不肯离去的浑浊水洼,倒映着破碎的天空。昔日平整的道路和田埂被冲得七零八落,沟壑纵横。许多房屋的泥墙被长时间浸泡后软化、坍塌,只留下歪斜的木架和散落的茅草。被洪水带来的枯枝、淤泥、碎石乃至牲畜的尸骨,随处可见,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田野里,未被及时抢收的庄稼倒伏在地,裹着一层干涸的泥壳,彻底绝收。
一片死寂的破败,足以让最坚强的人心生绝望。
但汉部落的人们,只是默默地站在高处,凝视着这片满目疮痍。他们的脸上有疲惫,有痛惜,却没有绝望。洪水淬炼了他们的筋骨,也锤炼了他们的意志。
阳歌站在所有人前方,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没有过多的感慨,直接而有力:“洪水退了,留给我们的是一片烂摊子,但也是一片等待我们重新描绘的白纸!哭丧着脸,烂泥不会自己消失,房子不会自己立起来!所有人,拿起你们的工具,我们要亲手把我们的家,建得比之前更好!”
“清淤!修房!整田!”简单的六个字,成为了最高指令。
无需过多的动员,整个部落如同一台经历过短暂检修后再次启动的精密机器,按照早已在洪水中磨练出的高效组织模式,迅速运转起来。
在司工坚手的统一调度下,全民被分为数支队伍,各司其职。
清淤队 人数最为庞大。男女老少,只要能挥得动木锨、抬得起藤筐,都投入了这场与淤泥的战斗。他们首先清理居住区内的街道和院落,将厚厚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淤泥一锨一锨地铲起,装进藤筐,由强壮劳力用扁担挑到指定的堆积区(这些富含养分的淤泥日后将是上好的肥料)。过程极其艰苦,淤泥粘稠沉重,每一下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泥浆溅得满身满脸,但没有人抱怨。号子声、铁锨铲地的摩擦声、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了一首艰苦却充满力量的劳动交响。
修房队 由经验丰富的木匠和泥瓦匠带领。他们首先评估房屋的损毁程度。对于完全倒塌的,清理地基,重新伐木立架;对于墙体坍塌的,拆除危墙,重新夯土砌墙;对于屋顶被掀翻的,重新铺设茅草或木板。夯土号子再次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回荡在部落上空,每一处重新立起的房架,每一面新夯的土墙,都引来人们欣慰的目光。家的雏形,正在从废墟中一点点重生。
整田队 则在司农稷的亲自指导下,负责修复被冲毁的命脉。他们首先要疏通被泥沙堵塞的灌溉沟渠,重新垒砌倒塌的田埂,将洪水冲刷形成的沟壑填平。然后,便是将之前收集堆积的肥沃淤泥,均匀地铺撒到被洪水刮去地力、甚至变得板结的土地上。这是一项需要耐心和技巧的活计,老人们凭着经验,指导着年轻人如何判断土地的肥瘠,如何铺泥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工作的艰辛超乎想象。劳动强度极大,食物配给依旧紧张,很多人手上的水泡磨破了又起,肩膀被扁担磨得红肿。但整个重建过程,却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秩序井然。
没有人偷懒,没有人争抢,因为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是在为自己、为家人、为整个部落的未来而劳作。强壮的青年主动承担最重的挑运工作;细心妇女们除了参与清淤,还负责烧煮开水、缝补破损的衣物和工具;孩子们则跑来跑去,帮忙传递一些轻便的工具,或者用陶罐为劳作的父母送去清水。
绘带着学堂里稍大的孩子,穿梭在劳动现场,他们用新学的文字和数字,帮忙记录清理了多少筐淤泥,修复了多少丈田埂,需要多少根木料。知识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应用于生产重建,让孩子们充满了成就感。
阳歌、岩灵、坚手、稷等所有首领,无一例外,全都身先士卒。阳歌与众人一起挥锹清淤;岩灵带着战士负责最危险的危房拆除和重体力搬运;坚手四处巡视,解决技术难题;稷几乎住在了田地里,指挥着肥田工作。
这种上下同欲、共克时艰的景象,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凝聚力。疲惫时,抬头看看身边同样满身泥污却不肯停歇的同伴,看看远处一点点变得整洁的街道、一天天重新立起的房屋、一垄垄恢复生机的田地,心中便又充满了力量。
这是一种源自血脉、历经磨难而愈发坚韧的民族韧性。他们或许没有先进的工具,但他们有勤劳的双手;他们或许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但他们有永不放弃的精神;他们或许个体弱小,但他们拥有无与伦比的组织力和集体主义信念。
清淤与重建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汗水与艰辛,但每一天也都能看到实实在在的变化。堆积如山的淤泥被清理一空,街道重新变得整洁;倒塌的房屋被新的取代,炊烟再次从屋顶袅袅升起;破碎的田地被重新整理,覆盖着黑油油的肥泥,等待着新的种子。
希望,没有在洪水中熄灭,反而在辛勤的劳动中,变得更加具体,更加坚实。汉部落这台机器,正以其强大的内在韧性和组织力,艰难却坚定地从灾难的泥沼中挣脱出来,迈向重生。
第二百七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