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六章：誓师动员
连绵数日的阴云悄然散去，晨光刺破天际，将金色泼洒在汉部落城池前的广袤原野上。这里，已不见往日族人分散劳作的情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压压、肃穆而庞大的方阵。
人数，前所未有的众多。披挂着皮甲、手持钎镐如同持着兵刃的工师营精锐；按伍什队营编制、整齐列队的各工程营青壮；负责后勤运输、看管物资的辅兵；甚至那些怀着忐忑与期望、被编入工程队的流民与奴工。他们按照不同的归属，簇拥着各自的标识——染色的旗帜、绑着特定羽毛的长杆、或是不同式样的藤帽。数千人的呼吸仿佛汇成一股低沉的风，吹过初春微凉的原野。
高台依旧，但今日布置得更为庄重。台前矗立着一根巨大的原木图腾柱，上面雕刻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侧插满了代表各营队的旗帜。阳歌立于台前，身后是以岩灵、坚手、稷、坚骨、巫、绘、玥、勐等人为首的全部部落核心。他们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人群，如同将军检阅即将奔赴战场的军队。
没有繁琐的祭祀仪轨，没有宰杀大量牲畜的献祭。在巫带领众人向龙图腾简单祈福，祈求天地赐予力量和少许运气后，便退后一步，将高台彻底让给了阳歌。
阳歌上前几步，走到高台边缘，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沉静而有力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那些面孔上写着期待、迷茫、疲惫，也写着对未来的渴望。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撞响的铜钟，清晰地传遍整个旷野：
“汉部的兄弟们！姐妹们！所有在此，愿用双手为自己、为家人挣一条活路的人们！”
开场白直接而平等，将所有人，无论出身，都拉到了同一阵线。
“看看你们的身边！”他手臂一挥，指向身后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更指向远方那依旧泥泞、残留着洪水创痕的土地，“看看我们脚下！看看我们好不容易开垦出来，却又被大水吞没的田地！那里本该长满金黄的黍粟，养活我们的孩子，而不是浸泡着浑浊的泥汤！”
他的话勾起了所有人心中最沉痛的记忆，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唏嘘和低语。
“我们拜过图腾，祈过神灵。但大水来时，它们可曾退让半分？”阳歌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没有！冲垮我们家园的，是实实在在的水！淹没我们田地的，是滔滔滚滚的浪！能挡住它的，绝不会是虚无的祈祷！”
他猛地握紧拳头，重重捶在自己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能挡住它的，只有这个！是我们的手！是我们的肩！是我们手里的铁镐和铜钎！是我们堆起的泥土和石头！”
“有人说，这是逆天而行！是触怒水神！”阳歌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峻的笑意，“那我告诉你们！如果天意就是要我们年年逃亡，岁岁挨饿，如果水神就是要用洪水夺走我们辛苦耕种的一切——那这天道，不遵也罢！这水神，不服又能怎样！”
这番近乎“亵渎”却又无比真实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让许多人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惊愕，随即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绪所取代。
“我们不是在为哪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打仗！”阳歌的声音变得无比沉凝，一字一句，砸入每个人的心底，“我们是在为我们自己打仗！为我们的父母能安度晚年打仗！为我们的孩子明天早上能喝上一碗稠粥打仗！为我们晚上能睡一个不用担心被洪水冲走的安稳觉打仗！”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我们今天挖出的每一方土，垒起的每一段渠，开凿的每一块石头——都不是无用功！那下面埋着的，是我们子孙后代的活路！是我们汉部能在这里扎根百年、千年，再也不怕夏天到来的根基！”
“这不是神的旨意，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是我们选择不逃跑！不认命！要跟这该死的老天，争一个高低！抢一个未来！”
他停顿了一下，让那沸腾的情绪在每个人胸中酝酿、冲撞。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这一战，不为天神！只为家园！”
“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用自己的手，去抢回这个未来？！”
“愿不愿意？！”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般的爆发。
“愿意！！！” 数千人的咆哮汇成巨大的声浪，冲上云霄，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无论是战士、农夫、工匠，还是流民、奴工，此刻他们的眼睛都红了，一种基于最朴素生存渴望的力量被彻底点燃。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工具，发出野兽般的呐喊。
阳歌猛地抽出腰间佩戴的、象征权威的青铜短剑，指向远方“三门峡”的方向：
“那么——” “握紧你们的工具！” “跟着你们的伍长、什长、队率、营正！” “目标，前方河道！” “汉方国——” “必胜！！！”
“必胜！！” “必胜！！” “汉部必胜！！”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一浪高过一浪。士气在这一刻燃烧到了顶点。
阳歌转身，从岩灵手中接过一支火把，点燃了高台边缘准备好的一个巨大柴堆。冲天的火焰腾起，这是进攻的信号，是决心的象征。
下一刻，战鼓擂响！沉重而富有节奏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跳上。
各营的指挥官们大声呼喝着，挥舞着旗帜。 “第一营！向左！出发！” “工师营！向前！开路！” “辎重营！跟上！”
庞大的方阵开始移动，如同解冻的洪流，却又秩序井然。人们扛着工具，喊着粗犷的号子，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那片需要被征服的山水，浩荡开去。
阳光洒在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尚未流出，却已能预见那未来的晶莹。这不是神的战争，这是人的战争。而人的意志，一旦被凝聚和点燃，足以移山填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