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天狼的观察
汉部落治水工程的浩大声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激起的涟漪早已超越了本部疆域，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周边势力的关注。其中，最为警惕且心情复杂的，莫过于西北方的强大盟友兼潜在对手——天狼部落。
自歃血为盟以来，双方维持着脆弱的和平与有限的贸易（主要是汉部的盐、布换取天狼的马匹、皮革）。兀术可汗虽认可阳歌的勇武与汉部落的潜力，但游牧民族对农耕筑城者天生的优越感与戒备心从未真正消除。他需要确切地知道，这个盟友究竟在做什么，其力量增长到了何种地步。
于是，一名精干的天狼斥候，名为赤眼，奉兀术可汗之命，更可能是得到了深谙世事、对汉部落异常关注的博巫的暗中指点，悄然越过双方默认的边界，如同孤狼般潜入汉部落境内，试图近距离观察那传闻中“与天地争锋”的宏大工程。
赤眼是追踪与潜行的好手，他避开大道，沿着山脊潜行，花费了数日时间，终于接近了那片喧闹冲天的核心区域。当他伏在一处离“三门峡”工地尚有数里之遥的隐秘山林中，向下眺望时，即使是以天狼战士的见多识广和坚韧神经，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这根本不是他理解中的“治水”！这分明是一场战争！
目光所及，是人。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蠕动的人海，遍布在宽阔的河道及其两岸。号子声、锤凿声、水流声、牲畜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即使远隔数里，也能感受到那股改造自然的磅礴力量。
他看到了那道初步成型的、怪异的阶梯状堤坝（勐的杰作），看到了被强行拓宽、犹如被巨斧劈开般的峡谷入口，看到了如同长龙般蜿蜒的运输队伍，看到了远处山坡上被砍伐一空的林地……这一切都显示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动员能力和组织度，远超任何一个草原部落所能想象。天狼部落可以召集勇士进行一场迅猛的劫掠或决战，但绝无可能将如此多的人力长时间投入到此等艰苦、持久的土木劳作中，并保持如此的秩序。
“这……汉部的人，都是不知疲倦的石头吗？”赤眼暗自心惊。他无法理解这种近乎自虐的坚韧从何而来。
然而，更让他灵魂颤栗的一幕，在不久后发生了。
那日清晨，他注意到工地核心区域出现了不寻常的动静：大量人员开始远离某块巨大的岩石，警戒范围扩大，气氛陡然变得极其紧张。赤眼本能地感到一种巨大的危险正在酝酿，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地面上。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永生难忘的一幕——
先是一道耀眼的火光从岩体某处一闪而逝，紧接着——
“轰隆！！！！！！！！”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其声威之盛，远超他所经历过的任何雷暴！脚下的山体都随之剧烈一颤！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那声浪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随即，他看到远处那块巨大的、在他看来根本不可能被人力摧毁的岩体，如同被无形的天神巨锤砸中，轰然向上拱起、破碎！浓烟与尘土混合成的巨大蘑菇状云团升腾而起，无数碎石如同蝗虫般激射向天空，再纷纷扬扬地砸落！
巨响在山谷间反复撞击、回荡，久久不息。
赤眼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他眼睁睁看着那烟尘慢慢散去，露出被彻底炸碎、不复存在的巨岩原址。
那不是人力！那绝不是人力所能为！
那是神力！是巫术！是掌控雷霆的力量！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原本对汉部落那严整组织力的忌惮，此刻已经彻底被这种超越理解的、毁灭性的“神力”所带来的巨大恐惧所淹没。
他再也顾不上仔细查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把看到的一切，尤其是那声“雷霆”，告诉可汗！汉部落拥有的，不仅仅是锋利的铁器和坚固的城墙，他们可能掌握了某种召唤天地伟力的恐怖手段！
赤眼如同受惊的野兔，以比来时快了数倍的速度，仓惶而又敏捷地逃离了观察点，向着西北方向的天狼营地拼命奔去。他甚至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雷霆追命。
数日后，风尘仆仆、心有余悸的赤眼终于回到了天狼王庭，跪倒在兀术可汗的金帐前。他脸色苍白，声音因恐惧和急促赶路而嘶哑颤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所见的一切：那无边无际的人海，那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山河，尤其是那一声粉碎巨岩、堪比天威的恐怖巨响与爆炸。
“……可汗！那不是人能干出的事！是雷！是火！是神罚！阳歌……汉部落……他们能驱使雷霆！”赤眼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磨灭的惊惧。
兀术可汗听着属下的汇报，粗犷的脸上肌肉绷紧，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捏紧了金碗的边缘。他之前对汉部落的认知，停留在铁器、组织和阳歌个人的勇武上。虽觉棘手，但尚在可理解的范围之内。
然而，这“驱使雷霆、粉碎山岩”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触及到了草原民族对天地伟力最原始的敬畏。这不再是简单的实力差距，而是一种近乎维度上的碾压感。
他沉默良久，帐内只有牛油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赤眼粗重的喘息声。
“博巫可知此事？”兀术可汗沉声问道，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
“属下……不知是否博巫大人派我前去……但临行前，博巫确实嘱咐我……要看得仔细些……”赤眼伏低身体。
兀术可汗挥挥手，让惊魂未定的赤眼退下。他独自坐在帐中，目光幽深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心中波涛汹涌。
阳歌和他的汉部落，不仅在驯服河流，更是在锻造一种令人恐惧的力量。这种力量，既能开山辟土，是否也能……毁城灭邦？
盟友的身份，此刻感觉更像是一层薄薄的羊皮，覆盖在日益尖锐的獠牙之上。兀术可汗对汉部落的忌惮，因这声来自远方的“雷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必须重新评估与这个南方邻居的关系了。
第三百零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