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宴”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启明城的每一个角落。深坑引水渠贯通在即,守护者陛下竟要设宴与民同乐,这在新朝旧代都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事。工地上原本就高涨的情绪,更是被添了一把火,连夯土的号子都带上了欢快的调子。
“听说了吗?陛下要在那大坑边上摆席面!咱们这些泥腿子也能上桌?”
“何止上桌!萧尚书说了,按‘劳动红旗手’、‘金点子能手’还有各工段推举的模范,都能去!还能带家眷!”
“啧啧,俺得再加把劲,争取那天也能挺直腰板去吃这顿御宴!”
(一) “不务正业”的衙门与“鸡飞狗跳”的进步
在这片欢腾的背景下,新设立的联邦各部门,也开始在具体事务中展现其独特的风格,有时不免闹出些令人捧腹的动静。
农业部的官员,大多是些戴着高冠、满口“农时”、“地力”的儒生和精通稼穑的老农官。他们带着格物院改良的“启明一号”粟米良种,雄心勃勃地要在咸阳周边推广。第一站选在了一个叫“东乡里”的村子。
里正召集村民,农业部的年轻官员捧着良种,滔滔不绝:“此乃格物院精心选育,耐旱、抗倒伏,亩产可比旧种增三成…”
底下老农们叼着旱烟袋,眯着眼,不置可否。终于,一个黑黝黝的老汉打断他:“后生,你说破天,这粟米杆子硬不硬?俺家那老牛可爱吃现在这口?”
官员一愣:“这…杆茎确比旧种坚韧,至于牛…”
“牛不爱吃,俺就得额外备草料!费那劲增产那点,够草料钱不?”老汉一句话,噎得官员面红耳赤。
最后还是老农官出面,不说增产,只说“这新粟米熬粥更香,蒸饭更出数”,又许诺农业部可以联系少府,平价提供一批格物院设计的省力耙犁试用,这才让一些农户将信将疑地领了种子。推广会结束,年轻官员们蔫头耷脑,深刻理解了“接地气”的重要性。
商业部更是热闹。刘邦充分发挥其市井智慧,在新建的“启明市”搞起了“规范化管理”。他下令所有商贩需在指定区域、使用统一制式的摊位,明码标价,严禁缺斤短两。
这本来是好政策,却差点引发一场“秤砣战争”。旧秦度量衡混乱,楚地、秦地、韩魏遗民用的秤砣、升斗大小不一。刘邦手下试图推行新的标准度量衡器,一个卖黍米的老太太不干了,抱着自己磨得油光发亮的旧升斗哭天抢地:“这新升斗小了一圈!这是要了老身的命啊!”
旁边一个卖柴的壮汉挥舞着自己祖传的大秤砣声援:“就是!俺们这秤祖传三代,童叟无欺!凭什么不能用?”
商业部的小吏们哪见过这阵仗,眼看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没。刘邦闻讯赶来,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先自掏腰包把老太太的黍米和壮汉的柴禾全按他们的“旧标准”买下,然后拉着两人到一旁,勾肩搭背地“商量”:“老太太,您看啊,这新升斗是小了点,可以后所有人都用这个,您进货不也方便?价格咱可以稍微调调嘛…这位好汉,你这秤砣是准,可别人家的不准啊!以后大家都用一样的,谁也不敢坑您不是?再说了…”他压低声音,“第一批换用新度量衡的,市易司有优惠,摊位费减半!”
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总算把风波平息。自此,“刘氏调解法”成了商业部解决纠纷的不二法宝。
最让人啼笑皆非的冲突,发生在 卫生司和 帝国大元帅之间。
卫生司是张良力主设立的,旨在改善都城卫生,防治瘟疫。首任司长是一位墨家出身、做事一板一眼的学者。他颁布了《启明城卫生暂行条例》,其中一条规定:所有工地区、居住区,必须设立指定垃圾堆放点,严禁随意便溺,违者罚款;并需大量挖掘符合标准的公共厕所(净厕)。
条例是好条例,但执行起来却遇到了项羽这块铁板。
项羽麾下的江东子弟兵,勇猛彪悍,却也带着些军营里的粗放习惯。他们驻扎的营地附近,总有些不够“卫生”的景象。卫生司的小吏前去劝导,被几个兵痞嘻嘻哈哈地挡了回来。
司长亲自去找项羽交涉,项大将军正为水渠之事憋着火,一听这“净厕”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烦他,顿时不耐:“营中儿郎,自在惯了!挖个坑便是厕,何必学那酸儒穷讲究!尔等休要聒噪!”
司长也是个倔脾气,引经据典,从《黄帝内经》讲到伤寒杂病,强调污秽滋生疫气,危害全军乃至全城。
项羽听得头晕,大手一挥:“某家知道了!明日便让人清理!”
第二天,项羽果然“清理”了。他派出一队亲兵,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杆,在营区外围驱赶苍蝇…美其名曰“项氏驱蝇队”!只见马蹄翻飞,长杆乱舞,苍蝇没赶走几只,倒是尘土飞扬,惹得周边民怨沸腾。
消息传到嬴政耳中,他只是笑了笑,对张良说:“子房,看来你的卫生令,还需一位‘强力’督官。”
张良心领神会,次日,他请动了在军中威望甚高、且同样重视军纪卫生的韩信。韩信带着一队执法宪兵,直接来到项羽营地,二话不说,先按标准挖好了十几个深坑式“净厕”,立好标识。然后召集全军,冷着脸宣布:“即日起,营区卫生按《卫生条例》执行。违令者,无论官兵,一律按军法处置,打扫全营厕所以儆效尤。”
项羽看着韩信那冷峻的脸和身后杀气腾腾的宪兵,又瞥见自家一些士兵偷偷跑去使用那新建的、确实干净无味的“净厕”,憋了半晌,终究是“哼”了一声,默认了。事后回营帐,虞姬见他脸色不佳,轻声询问缘由,听他别扭地说完“驱蝇队”的糗事,忍不住笑出声:“夫君,卫生之事本是为了大家好,下次莫要再这般固执了。”项羽耳尖微红,别扭地别过脸:“知道了,下次听你的便是。”自此,“项氏驱蝇队”成了全军笑谈,而“净厕”也得以顺利推广。
(二) 医者的烦恼与商业的活力
医疗队则由一批原太医署医官和民间招募的郎中医婆组成。他们在工地区设立了数个医疗点,免费为工伤和生病的役夫诊治。这本是德政,却也有烦恼。许多役夫习惯了硬扛,小伤小病根本不来,来了也是将信将疑。一位医官给一个手上割破口的工匠清洗包扎,那工匠看着雪白的纱布,心疼地说:“先生,这点小口子,撒把土就行了,用这好布太糟蹋了!”
医官哭笑不得,只好耐心解释感染的危险。后来,医疗队想了个办法,不仅看病,还定期熬制一些预防暑湿、强身健体的普通药汤,免费发放,这才逐渐赢得了工人们的信任。有时,还能看到刘邦溜达过来,美其名曰“视察”,实则是找相熟的医官讨杯提神的药茶,顺便打听点工地上的“民间新闻”。
而 商业 则在刘邦的“灵活”管理下,呈现出野蛮生长的活力。启明市里,不仅有来自帝国各处的物产,甚至开始出现瓯骆部用来交换盐铁的山货、皮毛。市集上人声鼎沸,讨价还价声、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偶尔有纠纷,商业部的官吏也会迅速出现,往往在刘邦那套“先喝酒(水),再讲理”的流程下化于无形。一种新的、基于规则和利益的商业信用,正在混乱中悄然建立。项羽也常陪虞姬来市集闲逛,虞姬喜欢看摊位上五颜六色的布料和新奇的小玩意儿,项羽便耐心地跟在她身边,偶尔帮她砍砍价,看着她拿着喜欢的物件笑眼弯弯的样子,心中满是柔软。
(三) 宴席与心声
深坑引水渠贯通之日终于到来。
昔日令人恐惧的巨坑,此刻边缘已被修整,坑底碧波荡漾,与渭水相连。水车缓缓转动,预示着未来的动力。坑边平整出来的空地上,摆开了数百张简陋却结实的条案桌椅,上面堆满了烤羊肉、粟米饭、时令菜蔬,以及…管够的、度数不高的薄酒。
受邀的工匠、模范、小吏以及他们的家眷,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拘谨又兴奋地落座。嬴政并未高踞上首,而是与萧何、张良、刘邦、韩信等核心成员,分散坐在各席之间。项羽则带着虞姬坐在一角,虞姬穿着他之前买的浅蓝色细葛布裙,素雅又好看,引得邻桌几个妇人低声夸赞。
宴会开始,没有繁文缛节。嬴政简单举杯,声音平和却传遍全场:“今日,水渠贯通,新城得此血脉!此非朕一人之功,乃尔等万众一心之力!这第一碗酒,敬诸位,敬这流淌的渭水,敬我启明城——开基立业!”
“敬陛下!敬启明城!”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起,掺杂着孩子们兴奋的尖叫。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匠人们起初还有些放不开,几碗薄酒下肚,见陛下和诸位大人确实随和,便也渐渐放开。有人壮着胆子向格物院大匠请教水车原理,有人向萧何反映工钱发放中的小问题,更有甚者,一个喝高了的老工匠,竟拍着刘邦的肩膀,大着舌头说:“沛公…呃…你那个市集…好!就是…摊位费…能不能再…便宜点?”
刘邦也不恼,哈哈笑着与他碰杯:“老哥哥,好说好说!等你再评上‘金点子’,俺老刘给你免一个月!”
项羽那桌更是围满了敬酒的士兵和工匠,他虽依旧威严,但碗到酒干,来者不拒,赢得一片喝彩。虞姬坐在一旁,偶尔为他夹一块烤得正好的羊肉,低声提醒他“少喝点”,眼神温柔。只是有人提起“驱蝇队”,他便会狠狠瞪过去,引得众人哄笑,虞姬也忍不住掩唇轻笑。
张良穿梭于各席,与医官、法吏、儒生们低声交谈,了解各领域推行新政的细节与困难。韩信则依旧沉默,但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宴会现场和远处开始运转的水车,冷峻的嘴角也微微牵起一丝弧度。
月色初上,宴席渐散。心满意足的人们互相搀扶着,谈论着今天的见闻,向自家的棚户区走去。项羽牵着虞姬的手,慢慢走在夜色里,渭水的晚风带着凉意,虞姬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项羽便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些。深坑边恢复了宁静,只有渭水流入坑底的水声潺潺,和新安装的水车发出的吱呀声,仿佛在为这座新城唱着催眠曲。
嬴政独立于坑边,晚风拂动他的衣袂。他身后,萧何、张良、刘邦等人静静站立。
“看到了吗?”嬴政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农业的固执,商业的狡黠,卫生的碰撞,医疗的渗透…这便是制度落地生根的样子。它不是朕一纸诏令便能成就,而是在这鸡飞狗跳、烟火人气中,一点点磨出来的。”
刘邦嘿嘿一笑:“陛下圣明!有时候,就得像俺老刘那样,和和稀泥,事情反倒好办。”
萧何补充道:“度支账目清晰,赏罚分明,乃是一切之基。”
张良颔首:“百家思想,亦需在具体事务中融合。今日之宴,便是明证。”
嬴政转过身,目光扫过他的重臣,最终望向那片星空下初具轮廓的庞大城池。
“基础已夯,血脉已通。”他缓缓道,“接下来,该让这新城,真正活起来了。告诉各部,按计划,推行下一步。”
“诺!”
笑声与争吵,规矩与变通,还有藏在烟火气里的脉脉柔情,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交织。启明城的故事,才刚刚写下热闹非凡的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