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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猫,糖糖,丢了。

就在昨天下午,我推开窗给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浇水,一回身,那个原本瘫在沙发扶手上,把自己摊成一张金黄色毛毯的胖家伙就不见了踪影。

客厅,卧室,甚至连洗衣机背后的缝隙我都用手电筒照了,没有。

楼道上,消防通道里,也空空荡荡。

一种恐慌感从胃里慢慢爬上来,缠得我喘不过气。

糖糖跟我五年了,是只没什么血统可言但极通人性的金色橘猫,胆子小得像芝麻,开门扔个垃圾都能把它吓得窜进床底——它绝不可能自己跑出这个家。

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我就冲进楼下的打印店,印了厚厚一沓寻猫启事。

彩色的,糖糖舔着肚皮打哈欠的照片印得还算清晰,“重酬”两个字被我加粗放大,显得格外醒目。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像个游魂,或者说,像个尽职尽责的非法小广告张贴者,穿梭在小区每一栋灰扑扑的楼房里。

从一号楼到十二号楼,我一层一层地爬,一张一张地贴。

电梯公寓还好,那些步梯房的六层、七层,爬上去时,肺叶火辣辣地疼。

金属的防盗门冰冷地反射着楼道灯昏黄的光,一扇扇,紧闭着,像沉默的巨兽,把我的希望和糖糖可能存在的微弱回应,一并吞没。

我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刷浆糊,贴上,抚平。

心里的某个角落,那点因为劳动而稍稍升起的踏实感,正在被越来越大的空洞吞噬。

糖糖,你到底在哪儿?

贴到最角落那栋几乎被爬山虎完全吞噬的七号老楼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这栋楼的声控灯坏了,只有入口处一点微弱的光源,深处是望不穿的幽暗。

我摸出手机照明,借着那点冷白的光,正要往布满灰尘的木质楼梯扶手上贴最后几张启事。

“后生。”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吓得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猛回头,借着手机光看见楼梯下方,阴影最浓重的地方,坐着一个人。

一个极其枯瘦的老太太,穿着洗得发白的、看不出年代款式的深色布衣,整个人几乎要嵌进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里。

她脸上皱纹密布,像是干涸河床的龟裂,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在昏暗中,幽幽地看着我。

她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我进来时,明明一个人也没看见。

我勉强定了定神:“奶奶,您……您有事?”

她的目光落在我手里那叠寻猫启事上,又缓缓移到我脸上。

“找猫?”她问,声音像是从一口深井里捞上来的。

“对,我的猫,金色的,叫糖糖,您见过吗?”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把启事递过去,指着糖糖的照片。

老太太没接,只是眯着眼看了看,然后,她那干瘪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

“这地界儿,找不到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为什么?它可能跑到别人家里,或者……”

“它啊,”老太太打断我,枯瘦的手指抬起来,不是指向楼道深处,也不是指向窗外,而是指向我身旁那片空无一物的、斑驳的墙壁,“怕是,进了‘界门’了。”

“界门?”我愣住了,这是个我从未听过的词。

“嗯。”老太太收回手,重新拢在袖子里,声音低了下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透露某个惊天秘密,“凡人看不见的门。有时候是墙缝,有时候是水洼倒影,有时候啊,就是那么一眨眼,走岔了,就进去了。”

她抬起那双清亮的眼睛,再次盯住我:“你那猫,瞧着就不一般。它要是不想待在那儿了,或者那儿不留它了,就可能从这些缝儿里,掉出来。”

信息太过荒诞,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是遇到了精神不太正常的老人,还是……

老太太却不再解释,她颤巍巍地从藤椅旁摸出一件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个老旧的、黄铜色的指南针,巴掌大小,边缘已经磨得光滑,玻璃面下,那根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像没头苍蝇一样,疯狂地、不停地旋转着。

“拿着。”她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铜器触手一片冰凉。

“跟着它指的方向走。记住,进去了,就别信眼睛看到的全部,要信它,”她指了指那疯转的指针,“和你的感觉。”

“进去?进哪里去?”我握着那冰凉的指南针,茫然地问。

老太太不再看我,重新闭上眼睛,缩回藤椅的阴影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去找你的猫吧。顺着墙根,往最黑、最不像路的地方走。看见指针定住了,就是了。”

她像是睡着了,呼吸变得悠长而轻微。

我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古怪的指南针和剩下的寻猫启事,心神不宁。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开,可老太太的话,还有糖糖失踪前那双偶尔会显得过于沉静、甚至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琥珀色眼睛,像钩子一样拽着我。

鬼使神差地,我听从了她的话。

我沿着七号楼内侧斑驳潮湿的墙根,一步一步,向着光线无法抵达的深处走去。

手机的光在这里显得无比微弱,只能照亮脚前一小块布满青苔的地面。

废弃的破花盆、烂木板、不知名的垃圾堆积在角落,散发出更浓重的霉腐气。

手中的指南针震颤着,那根指针转得越发癫狂。

走了大概十几米,前方似乎是死路,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挡在那里,墙根下堆满了黑色的垃圾袋,散发着酸臭。

就在我快要放弃,认为这果然是个荒谬的玩笑时——

掌心的指南针猛地一震!

那根疯狂旋转的指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按住,猛地顿住,死死指向那堵墙与地面交接的一个角落。

那里,隐约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被青苔和阴影覆盖的凹陷。

我蹲下身,用手机光凑近照去——不是凹陷。

那是一个……洞。

一个极不起眼的,约莫只有脸盆大小的,黑黢黢的洞口。

像是被什么动物刨出来的,又像是年久失修自然形成的裂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朽木、以及某种奇异幽香的气流,正从洞里缓缓吹出,拂在我脸上,凉飕飕的。

洞口边缘,一点金黄色的、细微的毛发,粘在潮湿的苔藓上。

我手指颤抖着捻起那根毛,柔软,带着糖糖身上特有的、阳光和猫粮混合的暖香——就是这里!

狂喜和一种更浓重的恐惧瞬间包裹住了我。

糖糖真的进去了?里面是什么?老太太说的“界门”之后,到底是什么光景?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回头望了一眼来路,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

老太太和她的藤椅,早已看不见。

我把剩下的寻猫启事胡乱塞进外套口袋,将那个古怪的指南针小心翼翼揣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匍匐下来,试探着,将头和肩膀,一点点挤进了那个狭窄的、散发着异味的洞口。

挤压感从四面八方传来,粗糙的墙壁摩擦着我的衣服和皮肤。

就在我以为会被卡住,或者这根本就是个死胡同的时候,身体前方陡然一空!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

我甚至没来得及惊呼,就从一个类似滑梯的、湿滑的斜坡上滚落下去,天旋地转,最后“噗通”一声,摔在了一片……柔软的、带着清冽草木香气的“地面”上。

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我趴在原地,呛咳着,好半天才缓过气,挣扎着抬起头。

然后,我僵住了,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眼前,不再是那个阴暗潮湿、堆满垃圾的墙根角落。

我正趴在一片巨大无比的、散发着柔和荧光的蘑菇林边缘。

这些蘑菇高的像小树,矮的如板凳,伞盖是梦幻的蓝紫色、莹白色,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斑,将周围映照得如同月光下的仙境。

空气中飘荡着刚才闻到的那种奇异幽香,更浓郁了,还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和某种甜腻的花香。

抬头,看不到天空,只有一片深邃的、流淌着如同极光般瑰丽光带的穹顶,那些光带缓慢地变幻着色彩,幽蓝、淡紫、浅绿,无声地舞动。

远处,隐约可见扭曲盘绕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巨型藤蔓,以及一些造型奇诡、像是用巨大乐高积木随意搭建而成的建筑轮廓。

细碎的人语、空灵的铃声、还有某种从未听过的、类似风笛却又更加低沉的乐器声,从四面八方飘来。

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个黄铜指南针还在。

掏出来一看,指针不再疯狂旋转,而是微微颤动着,指向蘑菇林的深处。

这里……就是界门之后?

我撑着发软的双腿,勉强站起来,衣服上沾满了散发着荧光的孢子粉。

就在这时,旁边一株半人高的、喇叭形状的紫色花朵,忽然转向我,花瓣张开,发出一种类似小女孩的、清脆又带着点好奇的声音:

“咦?新来的?看着可真狼狈。”

我吓得连退两步,差点又坐回地上。

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我不是来找糖糖的吗?我怎么跳进了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兔子洞了!

我僵在原地,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直勾勾地盯着那朵会说话的花。

它肥厚的紫色花瓣微微收拢,又张开,发出类似咂嘴的“噗噗”声:“吓傻啦?也是,你们这些上面来的,刚掉下来都这德行。”

“上面……来的?”我声音干涩,几乎发不出来。

“对啊,从那个‘漏风洞’掉下来的呗。”喇叭花晃了晃花盘,示意我身后。

我回头,只见来时那个湿滑的斜坡顶端,隐约还能看到一丝我熟悉的小区楼道的阴暗光线,像一块拙劣的补丁,嵌在这片流光溢彩的穹顶上,显得格格不入。

那洞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缩、弥合。

“喂!新来的!”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从我脚边响起。

我低头,吓得差点跳起来——一只穿着破烂工装背心、头戴矿工帽的……老鼠?正叉着腰,仰头瞪着我。

它大概到我膝盖高,胡须焦黄,一只耳朵缺了半块,但眼神却异常精明锐利。

“看什么看?没见过鼹鼠挖矿队的?”它不满地用爪子敲了敲腰间挂着一把小巧的丁字镐,“说你呢!挡着我们施工了!”

我这才注意到,我正站在一条散发着微弱磷光的“小径”中央,小径两旁,几只同样打扮的鼹鼠正用它们锋利的爪子和简陋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路面,将一些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粘稠的树脂状物质涂抹在道路两侧发光的苔藓上。

“对、对不起!”我连忙挪开脚,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眼前的一切太过超现实,我的大脑几乎要宕机。

“哼,算你识相。”那鼹鼠工头哼了一声,凑近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小鼻子耸动,“嗯……一股子‘上面’的灰尘味儿,还有……猫骚味?”

猫!这个词像闪电一样劈中了我。

“猫!你闻到猫的味道了?一只金色的橘猫,很胖,叫糖糖!你见过它吗?”我激动地蹲下身,几乎要抓住它的工装背心。

鼹鼠工头嫌弃地后退一步,用爪子拍开我下意识伸过去的手:“别动手动脚!猫?哼,前几天是有一只碍事的胖猫,金黄色的,鬼鬼祟祟地从我们刚铺好的‘流光小径’上跑过去,踩坏了好几条珍贵的‘星泪苔’!害得我们被工头扣了工钱!”

它气呼呼地指着小径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模糊的爪印:“你看!证据还在这呢!”

我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那爪印很浅,但大小和形状,确实像糖糖的。

一股热流冲上眼眶,它真的在这里!它还在!

“它往哪个方向去了?求你告诉我!”我急切地问。

鼹鼠工头的小眼睛转了转,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告诉你?也不是不行……我们鼹鼠挖矿队,最讲究等价交换。”它搓了搓爪子,“你身上,有什么‘上面’的好东西吗?”

我慌忙摸遍全身口袋,只有手机(在这里显然没信号)、钱包、那叠皱巴巴的寻猫启事,还有老太太给的黄铜指南针。

我把寻猫启事掏出来:“这个……行吗?”

鼹鼠工头凑过来看了看糖糖的照片,嗤笑一声:“这玩意儿擦屁股都嫌硬。”

说完,它的目光落在我另一只手上紧握的指南针上,眼睛猛地一亮:“咦?这玩意儿……有点意思。老皮货的‘迷途指针’?你怎么搞到的?”

老皮货?是指那个老太太吗?

“是一个奶奶给我的……”我老实回答。

“啧,算你走运。”鼹鼠工头似乎对“老皮货”颇为忌惮,不再打指南针的主意。

它歪着头想了想,“看你也没什么油水。这样吧,帮我们个忙,我就告诉你那胖猫往哪儿跑了。”

“什么忙?”我小心地问。

它指了指小径前方,那片扭曲盘绕的金属藤蔓林:“前面那段路,被‘铁线鬼藤’缠住了,我们的工具对付不了那玩意儿,需要点‘软’法子。看到那边那个打盹的‘石头人’了吗?”

它指向蘑菇林边缘,一个蜷缩着的、由无数不规则石块垒成的、约莫一人高的“生物”。

它似乎在沉睡,发出低沉的、如同石块摩擦的鼾声。

“那是阿岩,脑子不太灵光,但力气大。你把它弄醒,让它帮我们把鬼藤扯开。它醒了总要找东西吃,你把这个给它。”

鼹鼠工头从工装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块黑乎乎、散发着浓郁硫磺气味的东西,塞到我手里,触手温热粗糙,像一块劣质矿石。“它最爱吃这个,‘火燧石’。”

我握着那块烫手的“零食”,看着那个打鼾的石头人,心里直打鼓。

但还是咬咬牙,为了糖糖的线索,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石头人身上散发出的、带着地底深处气息的热量。

我小心翼翼地,隔着几步远,轻声喊道:“那个……阿岩?”

石头人毫无反应,鼾声依旧。

我提高音量:“阿岩!吃饭了!”

“轰隆!”石块摩擦的巨响,那个蜷缩的身影猛地舒展开来,带起一片尘土。

它“站”了起来,比我预想的要高大多了,接近两米,粗糙的石块面孔上,两个凹陷的窟窿里,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像烧红的炭。

“吃……吃的?”沉闷的声音从它身体内部传来,带着渴望。

我赶紧把那块“火燧石”递过去。

阿岩伸出由几块大石头组成的“手”,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块小石子,塞进大概是嘴的裂缝里。

“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它窟窿里的红光明显亮了一些。

“好吃!还有吗?”它低头“看”向我,带着一股热风。

“没、没了!”我连忙摆手,指了指被金属藤蔓堵塞的小径,“你能帮我们把那边的路弄开吗?”

阿岩扭动石脖子,看向鬼藤,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迈开沉重的步伐,“咚、咚、咚”地走了过去。

它伸出大手,抓住那些闪烁着寒光的、手腕粗细的金属藤蔓,猛地一扯!

“嘎吱——嘣!”一阵金属断裂声响起,几根粗壮的藤蔓应声而断,断口处迸射出几点火星。

阿岩像是扯断几根杂草一样,三下五除二,就将堵塞路段的鬼藤清理得一干二净。

身后的鼹鼠工头和其他鼹鼠发出一阵欢呼。

“干得漂亮,新来的!”工头拍了拍我的小腿(它只能够到这里),然后指着被清理出来的小径前方,“你那胖猫,沿着这条路,往‘碎梦集市’的方向去了。它跑得飞快,好像后面有东西追它似的。”

我道了谢,不敢耽搁,立刻掏出指南针。

果然,指针稳定地指向小径延伸的方向。

我深吸一口这奇幻之地混杂的空气,将老太太的警告和眼前的光怪陆离压在心底,迈开了脚步。

越往前走,周围的景象越发奇诡。

发光的蘑菇林渐渐被形态各异的晶体簇取代,那些晶体有的像扭曲的树木,有的像绽放的花朵,散发着冰冷的、色彩各异的光芒。

空气中飘荡着细碎的、如同玻璃风铃碰撞的叮咚声。

我看到几个穿着破烂长袍、身体半透明、如同幽灵般的人影,围着一簇不断变换形状的蓝色晶体,低声吟唱着听不懂的歌谣,歌声空灵而悲伤。

也看到一群长着翅膀的、像松鼠一样的小生物,在晶体枝桠间跳跃穿梭,洒下亮晶晶的鳞粉。

它们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发出“吱吱喳喳”的议论声。

道路开始变得宽阔,前方隐约传来鼎沸的人声和更加斑斓的光影。

终于,我走出了晶体林,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无比的、仿佛存在于一个掏空的山腹中的集市,呈现在我眼前。

这就是……碎梦集市?

这里没有固定的摊位,无数的光球、漂浮的毯子、会自动行走的木台、甚至是一些温顺的、背上驮着货物的巨型昆虫,构成了交易的场所。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奇异的乐器声、还有各种我无法辨识的生物发出的鸣叫、低吼,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喧嚣的洪流。

集市上的“人”更是千奇百怪。

有穿着维多利亚时代宫廷礼服、却长着猫头鹰脑袋的绅士;有身体由流动的沙粒组成、不断重塑外形的商贩;有坐在会飞的茶壶上的矮小精灵,正兜售着闪烁星辉的“露珠”;还有几个穿着现代西装、但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人”,在一个挂着“优质梦境,概不赊账”牌子的摊位前徘徊。

空气中弥漫着千百种气味——烤蘑菇的香气、某种香料刺鼻的味道、陈旧书籍的霉味、甜腻到发晕的花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和臭氧的气息。

我站在集市入口,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无所适从。

心里想着,糖糖,你那么胆小,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手中的指南针在这里似乎受到了干扰,指针开始微微颤动,方向变得不那么明确。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在拥挤混乱的集市中艰难穿行,目光四处搜寻着那抹熟悉的金黄色。

我拦住一个正在用三只手编织光线的、像蜘蛛又像女人的生物,向她描述糖糖的样子。

她抬起众多复眼中的一只,冷漠地瞥了我一眼,用沙沙的声音说:“猫?没看见。不过,我这儿有上好的‘遗忘丝线’,买了它,你就能忘记丢猫的烦恼了,要不要?”

我赶紧摇头逃开。

又问了一个蹲在角落里、面前摆着几个不断变幻画面的破镜子的、衣衫褴褛的老头。

他嘿嘿笑着,露出仅剩的几颗黑牙:“猫?金色的?嘿嘿……见过,当然见过……它往‘回响深渊’那边去了……不过,去那里之前,要不要看看你的未来?只要一点你无关紧要的记忆做报酬……”

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让我毛骨悚然,我连连后退,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戴着宽檐礼帽的高瘦男子。

他脸色苍白,五官英俊却毫无生气,手里拿着一根精致的手杖。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肩膀上站着一只漆黑的乌鸦,乌鸦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小心点,生面孔。”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股寒意。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我,尤其是在我手中的指南针和口袋里露出的寻猫启事上停留了一瞬。

“对、对不起!”我连忙道歉,下意识地握紧了指南针——这个男人给我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他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那个卖镜子的老头。

乌鸦血红色的眼睛,在我身上最后瞥了一眼,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我不敢停留,挤进更密集的人流。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光怪陆离淹没,感到绝望的时候,忽然,在一个卖着各种会动、会叫的奇异植物的摊位角落,我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小撮金黄色的猫毛,粘在一个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捕蝇草似的巨大花朵的叶片边缘。

是糖糖的毛!而且看起来很新鲜!

我激动地正要冲过去仔细查看,摊位后面,一个脑袋像南瓜、身体像土豆的摊主,正用它身上几十只豆子大小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我。

“你,”它用瓮声瓮气的声音说,“碰坏了我的‘梦魇捕手’,赔钱。”

“我……我没碰它!”我下意识地辩解,心脏却因为那撮猫毛而狂跳。

糖糖肯定在这里停留过,甚至可能被这鬼东西纠缠过!

“它闻到了你身上同源的味道,躁动不安,损耗了精气。”摊主瓮声瓮气地说,逻辑古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要么赔钱,要么,用你身上那件‘老皮货’的玩意儿抵债。”

它的目光,贪婪地锁定在我紧握的黄铜指南针上。

这指南针是老太太给的,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指向标,绝不能给它!

我正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老南瓜,又在讹诈新来的?你那‘梦魇捕手’自己放屁崩坏了叶子,也好意思赖别人?”

我循声望去,只见旁边一个漂浮着的、铺着天鹅绒毯子的“摊位”上,斜倚着一个穿着花哨补丁长袍的年轻……人?

他耳朵尖长,肤色是淡金色的,眼睛像两颗闪烁的绿宝石,手里把玩着几颗不断变换颜色的骰子。

他的摊位前空空如也,只挂着一个牌子:“幸运骰子,以小博大,童叟无欺(概不赊账)”。

南瓜头摊主似乎有些忌惮这个年轻人,几十只眼睛愤愤地瞪了他一下,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怪话,悻悻地缩了回去,不再看我。

“谢、谢谢你。”我松了口气,连忙向那尖耳朵年轻人道谢。

“不客气,路见不平,顺手为之。”他笑嘻嘻地,绿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口袋里露出的寻猫启事上,“找猫?金色的胖橘猫?”

“你见过?”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当然见过。”他抛了抛手中的骰子,骰子在空中变成纯金色,“大概一天前,它慌慌张张地从集市跑过去,方向嘛……”他指了指集市更深处,那里光影更加混乱,甚至能看到一些空间扭曲的波纹,“往‘水晶林’那边去了。不过,我劝你小心点,小家伙。”

他收起骰子,难得露出一点正经神色:“最近这底下不太平,‘帷幕’变薄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而且,你那猫……不简单。我远远看了一眼,它身上带着‘源光’的味道。”

“源光?那是什么?”我不解。

“就是这个世界最根本的光,维持一切运转的能量。”他压低声音,“据说只有‘守钥人’身上才有。而守钥人,一直是女王陛下亲自指定的。”

女王?守钥人?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糖糖怎么会跟这些扯上关系?

“女王……她在哪里?”我涩声问。

尖耳朵年轻人指了指集市尽头,一座若隐若现、完全由巨大水晶构筑而成的巍峨宫殿,宫殿尖顶仿佛要刺破这地底的穹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水晶宫。不过,我要是你,就不会直接去。擅闯水晶宫,会被巡逻的‘晶刺卫队’当成点心嘎嘣脆嚼了的。”

他看了看我焦急的脸色,又瞥了一眼我手里的指南针,忽然笑了笑:“看你顺眼,再帮你一次。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近路’。”

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心存疑虑,但寻找糖糖的迫切压倒了一切。

我握紧指南针,跟上了他。

他没有走向集市主干道,而是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狭窄的、被发光苔藓覆盖的缝隙。

这条路异常安静,与外面集市的喧嚣隔绝开来,只能听到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晶体生长的细微“咔咔”声。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片绚烂夺目的景象。

无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天然水晶簇生长在一起,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

这些水晶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光芒,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光线在其中折射、反射,形成令人眩晕的瑰丽光谱——这就是水晶林。

“穿过这片林子,就能看到水晶宫的侧门。”尖耳朵年轻人小声说,“不过小心点,林子里有……”

他话没说完,我们前方不远处,一丛巨大的紫色水晶后面,猛地转出两个身影。

正是我之前在集市入口撞到的那个黑衣高帽男和他肩膀上的血红眼睛乌鸦,他们似乎早就等在这里。

“果然是你,‘幸运儿’默慈。”黑衣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又在多管闲事?”

被称为默慈的尖耳朵年轻人脸色微变,但立刻恢复了嬉皮笑脸:“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渡鸦’大人。怎么,不在你的记忆档案馆里待着,跑出来遛鸟?”

渡鸦没有理会默慈的调侃,他那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孔转向我,血红的乌鸦眼睛也同步锁定在我身上:“生面孔,把你手里的‘迷途指针’交出来,它不是你能拥有的东西。”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糖糖在哪里?”我鼓起勇气反问,声音因紧张而有些颤抖。

渡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很快,你就会和它一起,成为女王陛下的收藏品。守钥人……和它的‘软肋’。”

软肋?是指我吗?

就在这时,默慈突然大喊一声:“跑!”

他猛地将手中几颗骰子砸向地面!“砰!”一阵浓密的、五彩斑斓的烟雾炸开,瞬间遮蔽了视线。

我几乎是被默慈拽着,一头扎进了旁边水晶簇最密集的区域,身后传来渡鸦冰冷的怒哼和乌鸦刺耳的尖啸。

“快!这边!”默慈对这里的地形异常熟悉,拉着我在巨大的水晶柱间飞速穿梭,那些绚丽的光线此刻成了最好的掩护。

我们能听到身后晶体被锋利之物划破的“咔嚓”声,以及渡鸦那如同鬼魅般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他……他为什么追我们?还有,守钥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一边狂奔,一边气喘吁吁地问。

“没时间解释了!”默慈头也不回,“总之你的猫是维持这个世界稳定的关键!而你是它和原来世界唯一的联系,是它的‘软肋’!女王想完全控制它,就必须把你这个‘软肋’也控制住!渡鸦就是她手下最麻烦的猎犬!”

我的心沉入谷底,糖糖……它不只是走丢了,它是被盯上了。

是因为它那偶尔过于沉静的眼神?还是因为它身上我一直没在意的、特殊的地方?

狂奔中,我手中的指南针震颤得越来越厉害,指针死死指向森林中心的方向。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我们冲出了水晶林,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光滑如镜的水晶广场。

广场尽头,就是那座巍峨耸立、散发着无尽威严与光芒的水晶宫。

宫殿侧门近在咫尺,但那门口,肃立着两排身穿晶莹铠甲、手持锋利水晶长戟的卫士。

它们身体仿佛由活着的晶体构成,面无表情,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这就是晶刺卫队。

在广场中央,一个小小的、熟悉的金黄色身影,正被一团柔和却无法挣脱的光晕禁锢着,悬浮在半空。

是我的糖糖!

它看起来没有受伤,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助,看到我出现,它“喵呜”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叫。

“糖糖!”我失声喊道,就要冲过去。

“站住!”一个威严、清冷,由无数水晶碰撞合成的声音从宫殿方向传来。

只见水晶宫那巨大的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影从中漫步而出。

她穿着一袭流转着星辉般的银色长裙,头戴一顶由无数细碎宝石编织成的王冠,容颜绝世,完全是人类的形态,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她的眼睛,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如同最纯净蓝宝石的漩涡。

她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压力,让整个广场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这就是这个地底世界的女王。

她目光扫过我和默慈,最后落在被禁锢的糖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

“终于来了,‘软肋’。”她淡淡开口,“为了迎接你们,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渡鸦的身影也从我们身后的水晶林中无声无息地浮现,堵住了退路。

前有女王和晶刺卫队,后有渡鸦,我们被彻底包围了。

默慈脸色发白,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下玩脱了。”

女王缓缓抬起手,指向糖糖:“守钥人维系着‘源光’的循环,是此界稳定的根基。但它的心,却始终系于你这个来自污秽‘上面’的‘软肋’。这份牵挂,让它无法完全融入此界,发挥全部力量。”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所以,我需要你,需要你自愿放弃与它的契约,切断这份联系。”

她手心中,浮现出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东西:“签下这份‘遗忘契约’,你将永远忘记这只猫,忘记此地的一切。而它,将安心留在这里,履行它的职责。”

“不!”我脱口而出,将糖糖抱得更紧的意念穿透了恐惧,“我绝不会忘记糖糖!它也绝不会想留在这里!”

糖糖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在那光晕中奋力挣扎,发出抗拒的“呜呜”声。

女王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冥顽不灵。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强了。渡鸦。”

渡鸦应声上前,他肩上的乌鸦血眼红光大盛。

就在这时,被我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黄铜指南针,突然变得滚烫,它剧烈地震动着,发出低沉的嗡鸣。

与此同时,被禁锢的糖糖身上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而温暖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如此耀眼,甚至盖过了女王身上的星辉和水晶宫的光芒。

“什么?”女王第一次露出了惊容。

那金色的光芒与指南针的嗡鸣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指南针的指针不再是疯转,而是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这白光如同利剑,直射向女王手中那团“遗忘契约”。

“嗤——”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冰雪,那团液态金属般的契约瞬间扭曲、蒸发,消失无踪。

“老皮货的印记……还有守钥人主动激发的源光……”女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向爆发出惊人力量的糖糖,宝石般的眼眸中首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情绪,“你宁愿损耗本源,也要护住这个家伙?”

糖糖悬浮在金光中,虽然看起来有些虚弱,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和坚定,它望着我,轻轻地“喵”了一声,仿佛在说:“别怕,我在。”

指南针的白光渐渐收敛,温度也降了下来。

但它和糖糖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无形的联系。

默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我的骰子女神啊……这猫……这软肋……厉害了……”

渡鸦停下了脚步,苍白的面孔上眉头微蹙,似乎在重新评估局势。

女王沉默了片刻,她看着糖糖身上那逐渐平息但依旧温暖纯净的金光,又看了看我,以及我手中那恢复平静却隐约散发着不凡波动的指南针。

她周身的冰冷威严,似乎收敛了一些。

“罢了。”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妥协?“既然守钥人做出了选择,源光也认可了这份联系……”

她挥了挥手,禁锢着糖糖的光晕瞬间消散。

糖糖轻巧地落在地上,然后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猛地扑进我的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使劲蹭着我的下巴,发出委屈又后怕的“咕噜”声。

我紧紧抱住它,感受着它真实存在的温度和颤抖,眼泪差点掉下来——天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带着它,离开吧。”女王转过身,背对着我们,声音恢复了清冷,“‘界门’会为你们打开一次。记住,不要再回来。此界的纷扰,与你们再无瓜葛。”

她的话音刚落,我们身旁的空气开始扭曲,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漩涡缓缓形成,那是通向外界的出口。

我抱着糖糖,看了一眼默慈。

他冲我咧嘴一笑,挥了挥手,示意我快走。

我又看了一眼那高深莫测的女王背影,和一旁沉默不语的渡鸦,生怕他们突然反悔,赶紧抱紧糖糖,一步踏入了那白光漩涡之中。

熟悉的失重和眩晕感再次传来……

当脚底终于重新触碰到坚实的地面,我没站稳差点摔倒,下意识地抱紧糖糖,稳住了身形。

定睛一看,我正站在七号楼那个熟悉的、阴暗的楼梯口。

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声控灯因为我的动静而亮起,墙壁上,爬山虎的阴影浓重,那个曾经存在的洞口无影无踪。

“回来了……”我喃喃自语,低头看向怀里的糖糖。

它似乎也松了口气,依赖地在我怀里蹭了蹭,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回来了?”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就在我身后。

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身——是那个神秘的老太太,她依旧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里,蜷缩在楼梯下方的阴影中。

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在昏暗中幽幽地看着我,以及我怀里的猫。

“奶……奶奶?”我心脏还在狂跳。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糖糖,最后落在我紧紧攥着的右拳上——那里握着那个黄铜指南针。

“看来,老身这‘迷途指针’,还算顶用。”她慢悠悠地说,伸出了枯瘦的手,“物归原主吧。”

我愣了一下,虽然有些不舍,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东西,我依言将指南针递还给她。

被我握在手心许久已经温热的黄铜离开掌心,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与那个世界的联系。

老太太接过指南针,看也没看就揣进了怀里。

她盯着我,嘴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又出现了:“猫,是找回来了。但沾上的因果,可没那么容易甩掉。”

因果?我心头一紧。

她没再解释,只是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什么。

楼道里安静极了,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嚣。

“听到了吗?”她忽然问。

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除了寻常的寂静,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沙沙”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在爬行,来自墙壁内部,或者更深的阴影里。

“那是什么?”我紧张地问。

老太太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眼神深邃:“门开过了,总会带出点……灰尘。”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而且,有些人,可不会那么容易放弃‘源光’。”

源光!女王和默慈都提到过的,糖糖身上有维系那个世界稳定的根本能量。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糖糖,它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耳朵警觉地转动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呼噜声。

老太太不再说话,缓缓闭上眼睛,像是要在这昏暗的楼道里重归沉睡。

我知道,从她这里得不到更多答案了。

我抱着糖糖回到家,温暖的灯光,熟悉的家具布置,让我的心稍稍安定。

将糖糖放在沙发上,它立刻在熟悉的位置趴好,开始舔毛,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普通的走失。

但我注意到,它舔毛的动作偶尔会停顿下来,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警惕地望向某个空无一物的角落,或者侧耳倾听。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远处楼宇的零星灯火,世界似乎一如既往,但又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

老太太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沾上的因果”,“带出的灰尘”,“不会放弃源光”。

我回头,看着在沙发上安然梳理毛发的糖糖,它脖颈处的毛皮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一闪而过的金色流光,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我不知道,我和糖糖的平静生活,还能否和从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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