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春兰回到招待所时,肖秋林尚未归来。“倒是省了解释的麻烦。”她松了口气,闪身进入空间,利落地挖出一盆品相极佳的兰花,抱起来便往楼下跑。
汪文锋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还以为是因为花盆很重,还有些过意不去:“我刚刚应该跟你一起上去端花的。”
“不重的,”詹春兰连连摆手,气息未平,“是我自己着急,跑得快了。”
着急?汪文锋微微一怔,心底掠过一丝不解的涟漪——是……急着再见我么?
旋即他又暗自摇头:不过只是几面之缘,怎会如此?定是怕我误了末班车。对,一定是这样。
“不必着急,”他温声解释,“我回去很近,即便错过末班车,步行也不过二十分钟。”
詹春兰见她误会了,也不解释,殊途同归嘛:“文峰哥,我们还有几天就要回去了,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或话要带给方姨?我可以帮你带回去。”
“东西不必了,你一个小姑娘行李不宜过多。”汪文锋小心翼翼地端着兰花,枝叶在他指尖轻颤,“就让我妈和姨叔保重身体,别太担心肖程。若实在没办法,还能送他去部队。若有这方面想法,让他们直接同我讲。”
他说完,目光落在眼前姑娘清亮的眼眸上,回想肖程讲述的她的人生,语气不觉更软三分:“你也是,要注意安全。可以努力,但不必拼命。如今……已经没人能轻易掌控你的人生了。”
一句话如暖流撞进心口,詹春兰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她拼命眨眼压下泪意,不敢开口,怕一出声便泄露哽咽,只能用力挥手道别。
第二天清晨,周副厂长特意寻来,是关于海城食品厂对她奖励的事情:“出口流程还在走,但海城食品厂已经承诺,只要这次合作落实,就奖励你一千元现金,外加全套票证——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手表票都备齐了!等你结婚时,可就不用愁了。”
詹春兰欣喜万分。虽婚姻大事尚且遥远,但这些握在手中的票证,无论是变现还是送人,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底气。
这之后,他们一行人又待了差不多十天左右,品尝了海城食品厂新研发巧克力味奶糖,詹春兰还为咖啡味奶糖提了一些意见,不仅仅要有咖啡的苦涩,还要想办法让奶糖散发咖啡的焦香。
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就要过年了。周副厂长带着糕点厂的大部队打道回府了,这一次虽然詹春兰没有出去好好逛逛,范红英给她的地图,她几乎都没怎么去打卡,但她没有遗憾,除了又作出一番成绩外,她还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她一定会再来这里的。
哦,还有她的房子,虽然对目前的她来说有些诡异,但,这是房子,还是海城的小洋楼,没人能够拒绝的。
轮船缓缓启动,詹春兰摇摇晃晃地躺在床上,回程的时间还要长一些,需要7天6晚,她光想想就有些晕船了。
这七天几乎是睡过来的,在床上躺得头都痛了,身体就要僵硬的时候,终于到了。
船靠岸时,江雾正浓。詹春兰提着自己的行李跟着大部队往下走,熟悉的空气里混杂着江水与尘土的气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心,码头上接客的人声浪一层叠一层,很是热闹。
“终于回来啦,再不回来我都要饿死在海城了。”肖秋林很是激动,江城人是这样的,每顿饭菜没有辣椒,就吃饱饭,再加上那边的口味差异,一行人都瘦了好几斤。
突然,一声带着海城尾音的\"哎呀\"从身边传来。
她回头,看见一个瘦削姑娘背着自己的行李被周围的人潮撞得踉跄,抱在怀里的布包掉落在地上,滚在台阶上\"叮叮当当\"跳出一串求救信号。姑娘慌忙去捡,麻花辫滑到胸前,发绳是旧蓝布撕的,已经磨得起毛。
刚好滚落到詹春兰附近,她伸出脚拦下继续往下滚落的布包,俯身捡起一手拎着,一手在布包上使劲拍了几下,拍掉包上的灰尘,再递还给她,指尖碰到对方手背,冰凉,还沾着江风里的湿冷。
\"谢谢同志。\"姑娘抬头,眼睛红肿,却先挤出一个笑,露出左颊一颗小小的酒窝。
“不用谢。”詹春兰摇头笑笑,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背上驮着个巨大的劳保布背包——正是那种常见的民工行囊,被塞得鼓鼓囊囊,几乎要把她单薄的身子压弯。她左手拎着两个网兜,右手还挎着个布包,正吃力地往前走。
看她瘦小的身躯却带了那么多行李,立即上前伸手托住那个大背包的底部,想要分担些重量:“只有你一个人吗?我跟你一起走吧。”
\"谢谢,\"姑娘转过头,满脸的感激,\"其实我一个人也能行的。\"
她说话带着海城口音,语气里透着倔强,但额角的汗珠却暴露了她的吃力。
詹春兰笑了笑,手上并未松开:\"没注意到也就罢了,既然看见了,哪能不搭把手?\"
肖秋林见状也上前帮忙。她心思细腻,怕姑娘不自在,便没去动对方的行李,而是顺手接过了詹春兰手里的提包。这一拎,她才发觉不对劲——詹春兰这大包小包的看着唬人,入手却轻飘飘的,压根没什么分量,怪不得她一路上都显得那么轻松。
“春兰,你这都是怎么收拾的呀?”肖秋林忍不住好奇,掂了掂手里的包裹,“装了这么多,怎么一点儿都不沉?”
“里面大多是我带的换洗衣物,本来就不重嘛。”詹春兰抿嘴一笑,语气轻松,“哪像你,买了那么多特产,当然沉甸甸的啦。”
当然,真实原因是重的都被她放到空间里了,手上的行李全部是一些占地方又不是太重的换洗衣服什么的,当然那不重了。
肖秋林提起这个就满脸是笑:“好不容易去一趟海城,当然得带些特产回来送人呀!还得谢谢你呢,托你的福,海城食品厂还送了我好几包奶糖,可帮我省了一笔开销。”
詹春兰闻言也笑了,语气温和地说:“其实咱们江城糕点厂的点心也不差,花样又多,真没必要大老远背这么多回来。”
“这你就不懂啦,”肖秋林摇摇头,一副“这可有讲究”的神情,“哪怕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从外地带回来的,和在本地买的,那感觉就是不一样!”
姑娘听着她们的对话,眼睛微微亮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问道:“那个……请问你们就是这次去海城食品厂交流学习的江城糕点厂职工吗?”
詹春兰微笑着点了点头。
肖秋林则有些惊讶,语气里带着点好奇:“你知道我们?这次交流学习的消息传得这么广吗?”
“嗯,”姑娘腼腆地笑了笑,解释道,“其实……我就是海城食品厂的职工。”
这下连詹春兰也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肖秋林看了看她身边大包小包的行李,顺势问道:“那你这趟是……?”
““我对象是江城机器厂的技术员,”姑娘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声音更轻了些:我趁着休假,过来看看他。”
\"哇!\"肖秋林眼睛一亮,语气里带着由衷的欣喜,\"那他今天会来接你吗?\"
\"我跟他说好了,\"姑娘抿嘴笑了笑,眼里闪着期待的光,\"他应该就在那里等我。\"
詹春兰看着两人热络地聊着,自己却陷入了沉思。在这个交通不便、通讯困难的年代,一个在海城,一个在江城,这样的感情能走多远?隔着千山万水,靠着书信往来,要维系一段感情该有多难?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机械厂工装的年轻男子匆匆从人群中跑来。姑娘立刻雀跃地朝他挥起了手。
詹春兰静静地望着他们相聚的画面。男同志一照面就自然地接过姑娘背上那个硕大的背包,利落地甩到自己肩上,随即又将她手里那几个小包也一并接了过去。自始至终,两人之间没有拥抱,更没有亲吻,只有眉眼间流转的温柔笑意,和那些细致入微的动作里藏不住的体贴。
那样含蓄而真挚的互动,竟比热烈的拥吻更让人心动。
詹春兰望着这一幕,心底某个角落忽然柔软下来。她轻轻弯起嘴角——或许,这真的未尝不是一次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