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摇摇晃晃,来到了1971年的1月。
詹春兰和肖程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今天是元旦,香树大队放了一天假。
其实,作为工业重镇和三线建设的核心城市之一,江城的“促生产”任务尤其繁重。
在江城,工人们都自愿“节期加班,为国奉献”,没有单位和个人在这一天休息。
但在香树大队,这里太过于偏远,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所以,没有大城市那么浓烈的生产氛围,大家只要按时上工,完成组织分配的任务就好。
“肖程,你出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来这里一个月,肖程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詹春兰起来的时候,他早饭都吃好了。
听到詹春兰的召唤,他就跟着出门了。
一路上,肖程也没有问去哪里,只是难得有一天不用上工,他看着远处烟雾缭绕的群山,被劳动压制的文艺细胞有复苏的迹象,“之前没注意,这里的风景真的很不错。”
詹春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确实不错,群山如黛,雾气氤氲,随处一瞥,就是一幅水墨山水画,原以为以前的画家是写意,这才发现,居然是写实!
两人就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风景,直到冷风将两人空荡荡的脑壳吹醒。
詹春兰今天是带他去知青院坐坐。
来到这里的一个月,除了前半月,时不时能听见肖程念叨他的“珊珊”,后面很少听他提起了。
也不知道是深埋心底,还是被繁重的劳动占据了所有心神,寄给方韵女士的信,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到,这一来一回,也不知在回去之前能不能收到她的回信。
肖程之前也碰见过知青,知青也喜欢跟他聊天,就是有几个知青嫉妒他不是知青,讨厌他明明不用下乡还自己主动下乡来劳动,偷偷给他讲了好多好处:
什么下乡有工农兵大学名额,某某某就是通过当知青,被推荐上了某大学;当知青也有当地单位的固定名额,某某某子啊乡下待了一年就进城上班去了;还有那个知青,因为救了人,直接上报纸了,不仅上了大学,还被某单位预定了,毕业就去上班;还有知青直接在下乡遇到命定的爱人,两人结成革命友谊,现在孩子都一岁了……
肖程那就是妥妥的恋爱脑,两斤半的脑子,一斤半都是恋爱脑,前面那些大学、工作都没在他脑子里留下痕迹,最后一句,结成革命友谊,简直妥妥命中靶心,差点被人套路。
他兴冲冲跑回来跟她讲的时候,詹春兰都要替方韵女士气死,好想把他倒立拎起来,使劲摇晃,把他脑子里的恋爱脑全倒出来。
今天,詹春兰就直接带她去看真实的知青。
这个跟詹家大小差不多的院子,就住了将近40个人,每个小小的房间里,挤了八个人,堂屋也住了人。
他们去的时候,知青院的知青还在排队洗漱,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烧水排队洗头洗澡。
洗好的知青,或站、或坐、或躺在院子里,晾自己的头发,冷风呼呼的吹,也没有吹灭这些年轻人火热的心,詹春兰注意到,有好几个知青,手里依然拿着书本在看。
看到这一幕,詹春兰真的有些动容。
之前,总有人幻想自己穿到七十年代,想着凭借自己的先知,努力复习,考上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
可他们没有看到,哪怕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依然有很多人没有放下自己手中的书本,他们能考上大学,不是因为题简单,也不是因为当时人不多,而是因为他们无论何时何地都没有放弃自己,放弃自己的祖国。
他们哪怕身处黑暗,也始终坚信,国家一定会调整过来,国家的发展也离不开人才,他们能做的就是努力充实自己,让自己成长为国家需要的人才,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立即走马上任!
不能因为自己有历史的记忆,有上帝视角,而忽视历史上的那一群活生生的人。
在詹春兰独自感叹的时候,肖程已经上前跟一些知青打成一片了。
每一个群体里,都有好人。
这些知青都知道他,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下乡当知青的他,来到了这里,跟着当地的社员一同上下工,目的是什么,大家早有猜测。
有很多知青也从自身的角度劝说他,虽然下乡,也是国家的号召;有才能的人,即便下乡,也能作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但是,在城里的机会还是要更多,同样的条件呢,在乡下只能作出小小的成绩,在城里,就能够有更大的作为。
也有人给他看下乡前后对比,之前意气风发少年,现在暮气沉沉、背脊弯弯、了无生气,真的把他吓到了。
但是,看见即便这样的他们,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本,他心中也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好像在他们面前,他那点为了所谓的“爱情”而下乡,都显得那么可笑起来。
他木木的跟着詹春兰走了。
这一天,詹春兰还带着他去公社赶集去了。在这里每个月都有一次这样的“集市”,上面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偏远,物资交换不易。在山里面,还有更多的村落,大家都是靠这个集市交换一点生活必需品,都是周边的村民把自己攒的东西拿出来,名义上是“换”,大部分也是换,大家都没什么钱票,当然,也有一些城里人,也会来参加,他们会用一点少量的钱和票
詹春兰带着肖程逛了一下,感受一下这朴实的人间烟火气。
主要是担心刚刚的知青院之行,把肖程的道心打碎了,那她的罪过就大了,她只是想斩断他的情思,让他转修无情道而已,那股向上拼搏的心,可不能打破呀。
这场赶集,也让詹春兰涨了很多见识,她和肖程看着摊位上很多手工制品,浮躁的内心都平静了下来。
但是,你要是认为农村人淳朴,你就大错特错了,在回程的路上,詹春兰还听见二叔他们聊天,某某某有把他那个粘米充做糯米卖,谁谁谁把白糖熬成蜂糖卖,各种作假的手段层出不穷。
肖程听着都听笑了,这该死的大起大落的人生,要不要在一天内给他这么多激烈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