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暃和清哲刚踏入酒吧的门,一股混杂着果酒香、脂粉气与木材燃烧的暖意便扑面而来,将门外的夜凉彻底隔绝。门内的景象比沐暃想象中更加热闹,甚至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而热烈的气息,昏黄的壁灯将光线调得恰到好处,既不刺眼,又能看清每张脸上的神情。舞池中央的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十几个男男女女正在那里随着鲁特琴的节奏扭动身体,舞姿算不上规整,却带着一种随心所欲的惬意。他们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眼角眉梢带着青春的张扬,也有几个三十多岁的男女混在其中,动作沉稳些,却同样笑得开怀。
舞池周围散落着许多铺着绒布的沙发和长椅,三三两两地坐着人。有的男人身边依偎着妆容精致的女子,两人凑在一起低语,时不时发出轻笑;有的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随着乐曲的节奏晃动;还有几个穿着艳丽的女子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偶尔停在某个单身男子面前,说上几句话,若是投缘,便顺势坐下,共饮一杯。
“哇,这里好多人啊!”清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他拉着沐暃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比我上次来的时候热闹多了!”
沐暃站在原地,有些拘谨地打量着四周。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样的地方,耳边是嘈杂的笑语、悠扬的琴声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眼前是晃动的人影和闪烁的灯光,一切都让他觉得新奇又陌生。他从小在山野间长大,后来进入宗门也只是与枯燥的修炼为伴,从未见过这般放纵而鲜活的场景,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这里竟如此热闹。”沐暃低声说道,目光落在舞池中央一对正在旋转的男女身上,他们的裙摆和衣摆在灯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脸上带着毫无掩饰的笑意。
“是吧?”清哲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是在炫耀自己发现的宝藏,“这里的曲子也很好听呢,你听。”
他说着,侧耳倾听舞台上的琴声。那鲁特琴的音色温润,像是情人的低语,时而轻快,时而缠绵,确实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沐暃,我们找个地方坐着吧。”清哲拉了拉他的手,指着不远处一张靠窗的空桌,“那里没人,还能看到外面的街景。”
沐暃点点头,跟着清哲穿过人群。路过舞池时,有个穿着红裙的女子笑着朝他们眨了眨眼,清哲的小脸瞬间红了,拉着沐暃快步躲开,惹得周围人一阵轻笑。
两人在靠窗的小桌旁坐下,桌子是用整块胡桃木制成的,边缘被磨得光滑,带着岁月的温润。窗外的灯笼光芒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与室内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你坐着别动,我这就去找服务员要两杯酒来。”清哲刚坐稳,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不远处穿着统一服饰的侍者。
“酒?”沐暃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我没喝过酒,好喝吗?”在他的认知里,酒水都是辛辣呛人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好喝!”清哲拍着胸脯保证,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这里的酒甜甜的,一点都不辣,你肯定喜欢。我去给你端来!”
说完,他便像只灵活的小松鼠,钻进了人群,朝着侍者所在的吧台跑去。
沐暃独自坐在桌旁,目光再次投向四周。舞池里的人换了一波,琴声也换成了更欢快的调子,几个男子正围着一个女子起哄,女子笑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引来一阵喝彩。角落里,一个中年男子正低头与身边的女子说着什么,女子笑得花枝乱颤,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动作亲昵而自然。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这样的热闹,与斗武场的喧嚣不同,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烟火气,却也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个闯入者,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没过多久,清哲就端着两杯酒回来了。他的小脸因为跑得急而红扑扑的,一只手稳稳地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透明的玻璃杯,杯子里盛着硫磺色的液体,表面还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来啦来啦!”清哲将托盘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杯递给沐暃,“给,这是这里最有名的‘硫光酿’,用硫浆果和蜂蜜酿的,可好喝了!”
沐暃接过酒杯,入手微凉,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他低头看着杯中那硫磺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轻轻晃了晃,泡沫便顺着杯壁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痕迹。
“这就是酒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与他想象中辛辣的烈酒模样相去甚远。
“对呀,你喝下去试试就知道了。”清哲拿起另一杯,仰头就要喝,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来看着沐暃,眼睛里满是期待。
沐暃看了一眼杯中晃动的液体,又看了看清哲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杯子凑到嘴边,微微仰头,将那硫磺色的液体灌进了喉咙。
液体入口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
先是一阵尖锐的酸涩,像是咬了一口未成熟的果子,刺激得他舌尖发麻;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苦味涌了上来,带着点发酵后的涩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是吞了一口带着砂砾的药汤。
“咳咳咳——”
沐暃猛地咳嗽起来,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脸颊因为那股酸涩的味道而泛起红晕,他甚至有种想要立刻吐出来的冲动。
“这酒也太难喝了!”他捂着喉咙,声音带着明显的不适,“不仅酸酸的,还特别苦,哪里有你说的甜味?”
清哲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你喝得太急啦,要慢慢品才行。”
他说着,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砸吧砸吧嘴,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你看,一点都不苦,还有点回甜呢。”
说完,他仰起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口灌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喝完还打了个带着果香的嗝。
沐暃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杯中剩下的小半杯硫光酿,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他实在尝不出哪里有甜味,只觉得那酸涩和苦味在喉咙里久久不散,比他上次喝的疗伤药还要难以下咽。
“不苦不酸的那叫什么酒啊。”清哲放下空酒杯,拿起桌上的水壶给沐暃倒了杯水,“酒就是这种味,喝习惯了就好了。我第一次喝的时候,比你咳得还厉害呢。”
沐暃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感。他看着杯中的硫光酿,实在没有再喝一口的勇气,便将杯子推到了一边。
“我还是不喝了。”他摇了摇头,“还是白水好喝。”
清哲也不勉强,只是笑着说:“那好吧,等你以后想喝了,我再带你来。”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舞池里晃动的人影,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小脸上满是惬意。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酒吧里的热闹却丝毫未减,鲁特琴的琴声依旧悠扬,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构成了一幅与他们平日里截然不同的画卷。
沐暃看着清哲开心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放松欢笑的人们,心里的拘谨渐渐散去了些。或许,偶尔体验一下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这酒……他低头看了一眼那硫磺色的液体,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舞池中央,一个男子正牵着女子的手,随着琴声缓缓旋转,女子的裙摆飞扬,像一朵盛开的花。沐暃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而酒吧门外,老槐树下的身影依旧静静地立着。清虞缨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和琴声,眉头皱得更紧了,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这两个小家伙,在里面倒是玩得开心。
她抬眼望了望天色,估算着时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等他们出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教育”一下才好。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了她的发丝,也吹动了酒吧门口那两盏摇曳的琉璃灯,光影晃动,映照着她眼底那抹不容错辨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