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蓝念安就提着小竹篮蹲在塘边。新抽的莲苗在水里亭亭地立着,叶尖卷着嫩黄,像被晨露浸软的翡翠。他小心翼翼地数着,数到第七株时忽然拍手:“娘亲!这株有两个芽!”
江念卿正站在廊下晾新采的荷叶,闻言走过去看。那株莲苗果然从泥里抽出两茎,挨得紧紧的,像对交头接耳的小姐妹。“是并蒂莲的苗呢,”她笑着捋了捋儿子被雾打湿的额发,“比去年的早了十多天,定是盼着咱们去金陵呢。”
蓝思追背着行囊从屋里出来,行囊上别着两枝新折的莲苗——是特意给聂家的,用湿布裹着根,怕路上蔫了。“景仪和承宇已经在山门外等了,”他把行囊放在石阶上,“金凌来信说,念莲丫头学会叫‘哥哥’了,正等着念安教她认莲子呢。”
蓝念安立刻把竹篮往塘边一放,抓起那只修好的木孔雀锦囊就跑,跑两步又回头,指着塘中央:“爹爹记得给并蒂莲苗浇水!”蓝思追笑着应了,看他的小身影消失在雾里,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被魏无羡牵着,一路蹦跳着去金陵。
马车碾过带露的青石板路时,蓝景仪正翻着新话本的手稿。“聂老小子这次写得妙,”他拍着大腿笑,“说魏前辈当年带蓝先生游金陵,在秦淮河畔给卖花姑娘画了张并蒂莲,后来那姑娘把画绣在了帕子上,传了三代呢。”
江念卿凑过去看,手稿里夹着张画稿,是蓝景仪新画的:秦淮河畔的画舫上,穿红衣的少年正给白衣公子递莲蓬,背景里的莲塘刚抽新芽,像撒了把绿星星。画角落着行小字:“百年风露,莲心依旧。”
车过枫树林时,蓝承宇忽然掀开车帘。新抽的枫叶红得像胭脂,落在车篷上,被风卷着滚到蓝念安手里。“你看这叶子,”少年指着叶纹,“多像‘裂冰’剑招的走势,金凌叔叔说,等我练熟了,就教我江澄先生的‘紫电’手法。”
蓝念安把枫叶夹进话本,忽然指着远处的田埂:“有燕子!”一群燕子正贴着新绿的秧苗飞,翅尖扫过水面,惊起一串涟漪,像把春天撒进了水里。
进金陵城时,早市的喧闹裹着花香漫过来。金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城门口,小姑娘穿着件绣莲的小袄,看见蓝念安就伸着小手喊:“哥……哥……”
蓝念安立刻从兜里摸出颗莲子,塞到小姑娘手里:“这是能长出并蒂莲的种子,要埋在泥里哦。”小姑娘咯咯地笑,把莲子往嘴里塞,被金凌轻轻捏住下巴:“傻丫头,这是种子,要种的。”
聂家的院子里,新辟的莲塘刚注了水,蓝思追正把带来的莲苗小心地栽进去。江念卿蹲在旁边帮忙扶着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笑声——蓝念安正牵着念莲的小手,在塘边埋莲子,两个孩子的影子落在水里,像两株刚冒头的莲苗。
蓝景仪举着相机追着拍,嘴里念叨着:“这画面得记下来,给聂老小子的新话本当插画,就叫‘莲塘传代’。”他说着忽然停住,指着远处的回廊:“你们看!”
只见回廊下,金凌正给蓝承宇演示剑法,招式里既有江澄的凌厉,又藏着蓝氏的清逸。阳光落在两人相触的剑上,折射出的光映在新栽的莲塘里,像撒了把碎金。
晚饭时,桌上摆着金陵的盐水鸭,也有云深不知处带来的莲子羹。念莲丫头坐在江念卿怀里,小手抓着羹勺往嘴里送,莲羹沾在脸颊上,像朵刚开的粉莲。蓝念安凑过去,用手帕替她擦掉,像个小大人似的:“妹妹要乖,莲心有点苦,要像吃糖画一样慢慢舔。”
满桌的人都笑起来。江念卿看着两个孩子的笑脸,忽然想起旧相册里的照片:少年时的金凌和蓝思追分食莲蓬,魏无羡和蓝忘机坐在旁边看着,阳光落在他们发间,暖得像此刻的灯火。
夜深时,江念卿站在聂家的廊下,望着新栽的莲塘。月光落在水面上,刚栽的莲苗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跟水里的月影说话。蓝思追走过来,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你看,这里的莲,也会像云深不知处的一样,开出并蒂莲。”
江念卿点点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燕鸣。抬头望去,一群燕子正掠过塘面,翅膀扫过水面的声音,混着远处的蝉鸣,像支温柔的曲子。
她忽然明白,所谓百年莲塘,从来都不只是一方水土。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手,把种子撒向不同的塘;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心,把暖意传到更远的时光。就像这新栽的莲苗,就像这两个孩子的笑,就像每声穿过莲塘的燕语,都在说:
莲会开,暖会传,岁月会带着所有的念想,生生不息。
蓝思追低头时,看见她眼里映着塘里的月影,温柔得像很多年前,蓝忘机望着魏无羡的模样。
原来有些温柔,真的能跨越山水,永远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