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桥在脚下铺展,像一条被星尘碾碎后又重新拼合的路。我握着江逾白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刚才那个吻的温度。他的手指微动,轻轻回握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我还走在他身边。
我没有松手。
刚才在量子玫瑰里看到的一切,那些“如果”的分支,那些我没选的路,此刻都沉在心底,不再让我心慌。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不是等系统启动,不是等任务完成,而是等我自己走过来。
光桥尽头浮着一团半透明的轮廓,像个倒悬的沙漏,边缘不断有细碎的光点飘落,像沙,又不像沙。它不落地,只是悬浮在那里,静静旋转。
“这是……”我刚开口,手腕上的光锁忽然轻轻一颤。
不是警报,也不是回应,像是……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
江逾白看了我一眼,声音很轻:“要进去,得一起。”
我明白他的意思。刚才在玫瑰里,是光锁把我们拉回来的。现在,这东西要我们自己走进去。
我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光桥在我脚下化成星点,消散。可那沙漏的入口依旧不动,像一道看不见的墙。
江逾白没动,只是反手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我也用力回握。
我们同时迈出最后一步。
脚落下的瞬间,沙漏的外壳像水波一样荡开,裂出一道门。光桥彻底碎尽,化作无数星点被吸入沙漏内部,像被倒流的时间吞了进去。
沙漏里面没有地面,也没有天空。我们站在一片悬浮的空间里,脚下是流动的沙粒,每一粒都闪着微光,像被压缩的记忆。有些沙粒突然亮起,浮现出画面——我低头捡报名表的早晨,他站在树后;我在食堂小声说“能帮我拿一下饭卡吗”,他接过卡时手抖了一下;我第一次完成任务,系统弹出“互动成功”的提示……
都是小事。
可它们在这里,一粒一粒,像被谁一颗颗捡起来,藏进了沙子里。
“这些……”我低头看着脚边的一粒沙,“是我们的记忆?”
“是。”江逾白站在我身侧,目光落在远处,“但它不会主动给你。你得想起什么,它才会浮现。”
我沉默了一瞬,忽然记起高中那会儿,我总把字写得太用力,作业本背面都能透出印子。有次他递给我一块橡皮,说:“你这样,纸要破。”
我低头,轻声说:“你总说我写得太用力,怕纸破。”
话音刚落,脚边的沙粒突然聚拢,凝成一块小小的橡皮,灰白色,边角已经磨圆了。
我弯腰捡起来。
它很轻,但握在手里,有种真实的触感。
我抬头看向江逾白:“你还留着这个?”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探进西装内袋,取出一块同款的橡皮,递到我面前。
一模一样。
“它一直在替我擦掉遗憾。”他说。
我愣住。
他笑了下,眼神很静:“比如,没早点把笔记递给你;比如,你被排挤那次,我没站出来。这些事,我反复想,反复擦,可擦不掉。”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我没说话,只是把那块橡皮放进他掌心,然后合上他的手指。
沙漏忽然轻轻一震。
头顶的沙粒开始倒流,像被谁按下了逆转键。整个空间开始倾斜,我们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坠。
“怎么回事?”我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
“沙漏倒了。”他伸手将我搂进怀里,声音贴着我耳边,“别怕,闭眼。”
我没闭。
因为下一秒,我看到了。
我们在坠落的过程中,开始接吻。
不止一次。
是无数次。
每一次吻,都发生在不同的场景里——
高中礼堂,我们在同学起哄声中笨拙地碰了下唇,他耳朵红得像要烧起来;
大学图书馆,我踮脚吻他,他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
雨天,他撑伞送我回宿舍,伞歪向我这边,他自己淋湿了半边;
实验室里,我完成数据建模,他笑着低头吻我,手还按在终端上;
战火中,他在爆炸前一秒把我按在墙角,吻得近乎发狠;
深海舱内,隔着玻璃,我们用唇形说“我爱你”……
每一个吻都真实得像发生过,可我却记不清具体的时间。
我想抓住某个画面,可它立刻被下一个取代。三万次?十万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一次吻,都让我心跳加快一分。
“别记了。”江逾白的声音忽然响起,贴着我的唇,“你不该记住它们,因为它们都不是过去。”
我睁开眼。
他的脸离我很近,呼吸交缠。
“它们是现在。”他说,“每一次,都是现在。”
我终于闭上眼,不再试图分辩。
最后一次坠落,我们吻在一起。他的手扣住我的后脑,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
“从设计系统那天起,”他在我唇边低语,“我就在策划这场谋杀。”
我心跳一滞。
“谋杀时间。”他轻轻咬了一下我的下唇,“只为你我,永远停在这一刻。”
沙漏落地。
尘埃散尽。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空旷的平台上,身上还穿着那件婚纱。江逾白站在我对面,西装一丝不乱,眼神却比刚才更沉。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块橡皮还在。
可更让我愣住的,是婚纱的袖口。
那里有一圈细密的绣线,几乎看不清,像是用极细的银丝缝的。我凑近看,才发现那是一串串数字——
2015.09.18
2016.03.04
2017.10.11
2018.05.20
……
全是日期。
我猛地抬头:“这是什么?”
江逾白没答,只是走近一步,伸手抚过婚纱的领口,指尖沿着那串绣线缓缓滑动。
“你第一次打招呼,我记下了。”
“你第一次借笔记,我记下了。”
“你第一次对我笑,我也记下了。”
他抬眼看向我,声音很轻:“每一针,都是我亲手缝的。从你完成第一个任务开始。”
我怔住。
原来不是系统。
不是程序。
不是任务提示。
这些日子,这些瞬间,是他一个一个,一针一针,亲手绣进我的婚纱里的。
我忽然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不是在参与一场婚礼。
他是在制造一场永恒。
我抬头看他,声音有点哑:“所以……系统也是你设计的?”
他没否认,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把那块橡皮放回我掌心。
“我不能直接靠近你。”他说,“你太敏感,太容易退开。所以我找了个借口,让你能名正言顺地,朝我走一步。”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他低头,指尖轻轻擦过我的眼角,像是怕碰疼我。
“林溪。”他叫我的名字,像叫了千百遍那样熟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任务都那么简单?”
我愣住。
打招呼、借东西、说一句话……确实太简单了。
“因为我不需要你完成任务。”他低笑了一声,“我只需要你,习惯向我开口。”
我忽然懂了。
那不是系统在推动我。
那是他在等我。
等我主动说那句“能帮我拿一下饭卡吗”,等我伸手借笔记,等我站到他身后,等我……一点点靠近他。
我盯着他,声音很轻:“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他没答,只是低头,在我额上落下一个吻。
然后,他退后一步,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支笔。
不是普通的笔。
是高中那会儿,他总用的那支黑色钢笔。
他拧开笔帽,递到我面前。
“最后一次任务。”他说,“你要不要接?”
我盯着那支笔,忽然笑了。
伸手接过。
笔身微凉,可我知道,它曾经被他握得很紧。
我抬头看他:“这次任务是什么?”
他凝视我,声音低得像耳语:
“林溪,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