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年前的娑婆世界巫山,夕阳将千年大榕树的冠顶染成金红,山风卷着草木气息掠过枝桠,带起细碎的沙沙响声。
云九歌立在最高的那根枝桠上,玄色衣袍被风掀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枚磨得发亮的暖玉佩。
一阵清浅的雪绒花香忽然飘来,林昭昭足尖轻点叶片,她落在他身边时轻得像片羽毛,手中提着的白瓷酒瓶泛着柔光,雪绒花纹在夕阳下格外清晰。
她将酒瓶递过去,声音清灵如溪水流淌:“喏,雪绒花仙酿,我私藏的最后一坛。”
云九歌沉默着接过,拔开塞子,清冽酒香混着雪绒花的甜香弥漫开来。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滑到衣襟,却未擦,只垂着双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浓影。
“说吧,你想问什么?”
他先开了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像砂纸轻轻磨过木头,却还装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早看穿了林昭昭那点藏不住的心思。
林昭昭攥了攥衣角,布料被捏得发皱,眼神却亮得像山间的星星:“你确实是司徒家的初祖吧?”
云九歌握着酒瓶的手顿了顿,指节微微泛白,又灌下一口酒才缓缓抬眼,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师父其实没有忘记你,” 林昭昭急忙说道,声音都带了点着急,“不然她也不会在第二世又把你捡回雪域神山。她若是真的忘了,怎会对你那般不一样?”
“你们师徒还真是爱捡人!” 云九歌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山间荡开,却带着说不出的凉意,像寒风刮过枯木。
他侧头看着林昭昭,眼底藏着化不开的阴霾:“当年她捡我,从温泉边抱回那个快冻死的小娃娃,说要给我一个家;如今你跟着她学,见着谁都想护着。怎么,雪域神山是成了收容所不成?”
“师父本就是佛门菩萨转世,心怀慈悲,” 林昭昭皱着眉,语气也重了些,“她不是故意要忘的,是转世时遭了天道轮回,才暂时失去了记忆。你不能怪她……”
“哼,她可是高高在上的阿阇黎尊者呢!” 云九歌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却藏着点没藏住的委屈,“小爷我怎么敢怪她?不过是个抱着前世记忆的可怜虫罢了,哪配让尊者记挂?”
他仰头灌尽瓶中剩下的仙酿,空酒瓶被随手放在枝桠上,被风一吹,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云九歌不再说话,目光望向远处沉落的夕阳,眼神渐渐飘远 ——
此地的风、夕阳的光,甚至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暖意,都与记忆深处的雪域神山如此相似,让他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回了混沌初开时,飘回了那个有司徒晓在的岁月。
那时候,他还不是云九歌,只是天地间一缕精纯的阴阳之气。
不知飘了多久,才在雪域神山的温泉边凝成个小婴儿,赤条条缩在温暖的石头上,寒风刮得他瑟瑟发抖,连哭声都细得像蚊子叫。
就在他快冻僵时,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小姑娘跑了过来。
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梳着两条麻花辫,辫梢系着红布条,脸上带着高原特有的红晕,像雪地里开着的小太阳。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用自己的棉袄裹紧,棉袄上的体温暖得他瞬间就不冷了。
“可怜的小家伙,跟我回家吧。”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以后我就是你姐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个姑娘,就是还未修行、还是凡人的司徒晓。
她给这孩子取名司徒曦,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疼。
司徒晓的家里并不富裕,住在雪山脚下的一个小部落里,靠打猎和采草药为生。
可就算日子再贫苦,她总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司徒曦 —— 有一块烤得喷香的肉干,先递到他嘴边;有一件缝补了好几次的棉袄,先给他穿上。
冬天他手脚冻得开裂,她就把他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一边呵气一边轻轻揉搓,嘴里还念叨着:“曦儿不怕,姐姐给你暖着,很快就不疼了。”
司徒曦长得快,天生就有灵性,学什么都快。
十岁起就跟着部落里的大人去打猎,第一次独自捕获猎物时,他攥着还带着温度的野兔,跑回家时满头大汗,却笑得格外开心。
司徒晓站在门口等着他,手里端着热奶茶,看到他手里的猎物,眼睛亮了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曦儿真厉害,以后能保护姐姐了。”
从那天起,司徒曦就把 “保护姐姐” 四个字刻在了心里。
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打猎、采草药,回来时总能带回足够的食物,还会给司徒晓带些小惊喜 —— 一朵开得正艳的野花,一颗酸甜的野果,或是一块打磨光滑的小石头。
司徒晓也渐渐长开,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会在司徒曦回来时,早早把饭菜热好,坐在桌边等他,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有一次,司徒曦去深山打猎,遇到了一头熊瞎子。
他虽有灵性,却终究年少,被熊瞎子抓伤了胳膊,血淌了一路。
他强撑着回到部落,刚走到门口就晕了过去。
司徒晓吓坏了,抱着他哭了好久,一边哭一边用草药给他包扎伤口,整夜整夜守在他床边,给他擦汗、喂水,眼睛都熬红了。
等司徒曦醒来时,看到她趴在床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心里瞬间就软了。他悄悄握住她的手,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部落的雪下得最大那天,他们结成了连理。
按照部落的习俗,司徒晓穿着最艳的红衣,头上戴着用雪绒花编的花环,笑起来像雪地里开得最盛的花。
司徒曦牵着她的手,在族人的祝福声中对着雪山拜了天地,声音说得格外认真:“晓晓,这辈子,我永远陪着你,护着你,护着我们的家。”
司徒晓红着脸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手的温度,他从混沌初开的时代,记到了娑婆世界,流水的时光,始终冲刷不掉那个鲜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