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器像一粒被投入墨汁的微尘,向着导航图上那猩红的坐标点沉降。周遭的水域彻底变了模样。来自“巢穴”的、人造的秩序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始的、蛮荒的压迫感。水压计的读数早已突破常规警戒线,舱体外壳在寂静中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呻吟。探照灯的光束在这里显得格外无力,只能照亮前方有限的一小片区域,光线之外,是吞噬一切的、绝对的黑暗。
偶尔有巨大而模糊的黑影在光束边缘一闪而过,是适应了这极端环境的未知生物,还是某种……别的什么东西?千丈不得而知,她只是将警惕提到最高,精神感知如同最纤细的蛛网,尽可能地向四周延伸,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
辐射和异常重力场的警报已经成了背景音。导航系统受到严重干扰,屏幕上的图像不时扭曲、闪烁,唯有那个输入的坐标点,如同黑暗中的北极星,稳定地指引着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小时,或许已是一整天,在这片连时间都仿佛凝固的深水中,探测器终于捕捉到了与那段“钥匙”能量签名产生共鸣的信号!
信号源来自下方,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裂谷。
千丈操控潜水器,小心翼翼地靠近裂谷边缘。探照灯光向下扫去,看到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裂谷的岩壁上,并非天然的岩石结构,而是布满了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或神经束般的暗色管道,它们虬结缠绕,深深嵌入岩层,表面流动着极其微弱的、与净化后“信”的能量溢出脉冲同源的能量光泽!这些管道如同庞大的根系,从上方“巢穴”的方向蔓延而来,最终汇聚、延伸向裂谷的更深处,那信号共鸣最强的地方。
这就是……能量流向的终点?这些管道,在将收集自“信”的情感能量,输送到这里?
千丈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最坏的想象。这绝非任何已知的科技造物,它们散发着一种有机与无机结合的、令人不适的诡异气息。
她沿着管道汇聚的方向,继续下潜。裂谷深不见底,两侧“血管”状的管道越来越密集,能量流动的微光也愈发明显,将幽暗的水域映照出一种诡谲的氛围。
终于,在裂谷的底部,她看到了“终点”。
那是一个巨大的、半嵌入岩壁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有机结构。它通体呈暗紫色,表面布满粗大的“血管”接口和不断明灭的、类似神经节点的光斑。无数来自上方管道的“根系”最终都连接于此,将细微的能量流源源不断地注入这个“心脏”。而在“心脏”的正中央,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那形态,与被打捞的“信”极其相似,只是放大了千万倍,并且,它的光芒纯净而稳定,没有丝毫负面情感的杂质。
所有的痛苦、绝望、疯狂……在经过这个“心脏”的转化后,变成了这种纯粹的能量?
就在这时,潜水器的通讯频道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并非来自经世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信号极不稳定:
“……警告……识别到…未授权…接近……能量汇流节点……立即…表明身份……否则…将视为…入侵……”
是“巢穴”的安全系统?还是这个“心脏”本身的防御机制?
千丈心脏狂跳,几乎要停止呼吸。她被发现了!
就在她脑中飞速思考对策,是立刻撤离还是冒险回应时——
隔离舱内,一直沉寂的经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苏醒的眼神,里面没有焦距,只有一片纯粹的金色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瞬间充斥了她的眼眶!
与此同时,千丈感到一股庞大而冰冷的精神力量,以经世的身体为媒介,悍然爆发而出!这股力量并非冲向千丈,而是直接穿透了潜水器的外壳,如同无形的利剑,精准地刺向那个搏动的“心脏”,以及其中央的纯净晶体!
“……沉默!”经世的声音,不再是脑海中的低语,而是带着一种仿佛来自远古深渊的、威严而冰冷的回响,通过某种方式,直接震荡在外界的水体中,也清晰地传回了潜水器内部,“……我以‘编织者’权限,命令你……沉默!”
那“心脏”的搏动,骤然一滞!表面闪烁的光斑瞬间变得混乱!通讯频道里的警告声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千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编织者”权限?命令沉默?
经世……她不仅仅是一个发现者,她似乎……曾经拥有着对这个诡异系统的某种控制权?!
然而,经世眼中的金光只维持了短短几秒,便迅速黯淡下去。她身体一软,重新瘫倒,眼睛闭合,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耗尽了所有力量,生命体征甚至比之前更加微弱。
但她的干预起到了效果。那个“心脏”似乎陷入了某种短暂的宕机状态,能量流动变得紊乱,表面的光斑无序闪烁。来自系统的警告也彻底消失。
千丈没有任何犹豫,抓住这宝贵的机会,立刻操控潜水器,将所有的扫描和记录设备对准了下方的“心脏”和纯净晶体,最大功率地收集着一切数据!
她不知道经世还能不能再次“醒来”,也不知道这“沉默”能持续多久。
她只知道,她找到了能量的终点,也看到了经世隐藏的、令人震惊的一面。
真相的冰山,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而经世的身份,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可怕……也可能,还要关键。
潜水器记录着这骇人的景象,在短暂的“沉默”中,贪婪地汲取着足以颠覆一切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