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计划已定,人员装备也已就位,只待深夜来临,便将利刃出鞘。最后的几个时辰,反而成了暴风雨前最沉静,也最磨人的时刻。
闸北旅馆的临时指挥部里,各种细微的声响被放大——秦穆最后一次检查装备时金属摩擦的轻响,窗外偶尔驶过的汽车喇叭声,甚至是指针在挂钟上走过的滴答声,都敲在人心尖上。
霍聿枭打发走了所有人,偌大的套房里只剩下他和沈未央。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研究地图或部署细节,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沪上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
沈未央将最后一份需要注意的化学物品特性清单整理好,放在桌上。做完这一切,他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以及对即将到来的一切的……隐忧。
他走到霍聿枭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没有说话。窗外是陌生的、繁华又冷漠的沪上,窗内是两人交织的、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他微凉的手背。霍聿枭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只是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他,但那掌心的温度,却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怕吗?”霍聿枭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寂静。
沈未央沉默了片刻,诚实地回答:“有点。”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失败,怕阻止不了那场已知的悲剧,怕眼前这个将与他一同赴险的人受到伤害。
霍聿枭终于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在渐浓的夜色中格外明亮,像淬了火的寒星。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沈未央的脸颊,指腹带着枪茧,有些粗糙,动作却异常温柔。
“我也怕。”他开口,说出的却是沈未央意料之外的话,“我怕护不住你。”
他从未如此直白地袒露过内心的软弱,哪怕只是一瞬间。这一句话,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沉重,更真挚。
沈未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他抬起手,覆盖住霍聿枭抚在他脸上的手,微微偏头,将脸颊更深的埋入那带着薄茧的掌心。
“我会保护好自己。”他轻声说,像是在承诺,“你也是。”
霍聿枭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沈未央的额头,两人呼吸交融,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
没有激烈的亲吻,没有更多的话语,只是这样静静地依偎着,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温度和勇气。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平稳而有力,如同战鼓敲响前最后的安宁。
“等这事了了,”霍聿枭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我们回奉垣。你想建更大的实验室,想研究什么,我都支持。我们把北地建得铁桶一样,让任何人都不敢再来招惹。”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朴实,也最动人的承诺。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并肩天下,是给他一片可以安心施展才华、实现抱负的天地。
沈未央闭上眼睛,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热,轻轻“嗯”了一声。一股暖流冲散了心底最后那丝寒意和不安。他知道,无论前路如何,这个男人都会在他身边,为他劈波斩浪,护他岁月安稳。
过了许久,霍聿枭才直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带着化不开的温柔:“去休息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叫你。”
沈未央没有拒绝,他知道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充足的体力对今晚的行动至关重要。他走到床边和衣躺下,霍聿枭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沈未央并没有睡着,他只是闭着眼,感受着霍聿枭落在他身上的、那道沉静而专注的目光。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密密地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的所有的危险与不确定。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或许只是开始的结束。前方是龙潭虎穴,是生死未知。但在此刻,在这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里,在这无声的温情与守护中,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
夜色温柔,掩盖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而无言的陪伴与交付后背的信任,便是刺破这沉沉黑暗最锋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