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太阳毒得能把柏油马路晒软，厉沉舟蹲在公交站台边，身上那件曾经笔挺的黑西装沾了不少灰尘，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晒得发红。他手里举着块硬纸板，上面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10元一个笑话，不笑不要钱”，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眼底带着红血丝，却总刻意挤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路过的人大多匆匆瞥一眼就走，直到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犹豫着递来10块钱，厉沉舟立刻凑过去，把嘴贴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小姑娘愣了两秒，突然“噗嗤”笑出声，捂着嘴跑开时还回头看了他两眼。
有了第一个人，后面渐渐围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递钱时还念叨“要是不好笑，我可得要回钱”，厉沉舟照样凑过去低语，大妈听完先是皱眉，接着就笑出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挺逗，这钱花得值”。还有个刚下班的上班族，一脸疲惫地递钱，听完后却笑得直摇头，说“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你这笑话比我喝杯咖啡还解乏”。
没人追问笑话到底是什么，大家都把这当成街头一场荒诞的消遣，只有厉沉舟自己清楚，每次凑到别人耳边说的，都是同一句话——“我相信爱情”。
苏晚是在一点多的时候路过的。她穿着便利店那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手里攥着个刚买的面包，刚从对面的巷子里拐出来，就看见蹲在站台边的厉沉舟。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面包差点掉在地上，她盯着那个曾经坐加长林肯、身边绕着保镖的人，现在却像个街头流浪汉，心里莫名揪了一下。
她没立刻过去，就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厉沉舟很快也看见了她，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眼神陡然发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可没几秒又低下头，假装没看见，转身去跟一个递钱的大叔“讲笑话”。
苏晚看着他笨拙地讨好别人，看着他收了钱后小心翼翼把钱叠好，塞进西装内兜——那兜口明显破了个洞，用胶布粘了两层，心里又酸又涩。她知道厉沉舟是故意蹲在这的，这几天她下班时总看见他，却一直没敢上前，上次他打在她脸上的巴掌，还有他眼底的狠戾，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疼。
下午三点多，天稍微凉快了点，来听笑话的人多了些。厉沉舟刚跟一个小伙子说完“笑话”，就看见便利店的门开了，苏晚送一个拎着大袋零食的客人出来，还笑着说“慢走啊，下次再来”。他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转身回店，才赶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硬纸板边缘。
快到六点时，天渐渐黑了，公交站的人多了起来。一个眼睛红红的小姑娘递来10块钱，小声说“我最近老不开心，你能让我笑吗？”厉沉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软了软，凑过去说“我相信爱情”。小姑娘没笑，反而眼泪掉了下来，说“我刚跟男朋友分手，他说不信爱情了，原来还有人信啊”，说完没要退款，抹着眼泪走了。
厉沉舟捏着那10块钱，心里闷闷的，抬头看向便利店，里面的灯已经亮了，透过玻璃能看见苏晚在收银台忙活着，偶尔会抬头扫一眼门口。
七点多，公交站的人少了，厉沉舟把硬纸板折起来塞进怀里，慢慢往便利店方向走。他不敢靠太近，就在斜对面的树底下坐着，看着店里进进出出的客人，直到八点多苏晚下班。
苏晚换了身牛仔裤和t恤，背着双肩包往公交站走，路过树底下时，脚步顿了顿，转身看向厉沉舟。厉沉舟赶紧站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脸涨得通红。苏晚没说话，从包里拿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个三明治和一瓶温牛奶，递给他说“给你的，别总吃盒饭，对胃不好”。
厉沉舟接过塑料袋，手都在抖，想说谢谢，却张不开嘴。苏晚又指了指便利店后面，说“那有个小仓库，晚上没人用，你要是没地方去，能在那待着，就是有点潮”，说完转身就走，没等他回应。
厉沉舟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温牛奶，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没去桥洞子，真的去了那个小仓库，里面确实有点霉味，但比桥洞子暖和，还能遮风挡雨。他坐在地上，咬着三明治，心里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糟。
第二天早上，厉沉舟照样去公交站举纸板。十点多的时候，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进便利店，没两分钟就出来了，径直走到他面前，递来10块钱，声音冷得像冰：“听说你这笑话挺有意思，讲一个。”
厉沉舟认出他是陈叔身边的保镖，以前还跟在自己身后过，现在看他的眼神却像看陌生人。他硬着头皮凑过去，刚说完“我相信爱情”，男人就皱起眉，说“陈叔让我来找你，想回去就跟我走，不想回去，就别再缠着苏晚”。
厉沉舟手里的硬纸板“啪”地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在这挺好。”男人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苏晚就会跟你和好？别做梦了，再缠着她，陈叔可不会客气。”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厉沉舟蹲在原地，心里又怕又不服气——他没缠着苏晚，就是想偶尔看看她，怎么就不行了。
中午苏晚下班，又给厉沉舟带了吃的，这次是一碗热面条。厉沉舟接过，小声说“陈叔的人来找我了”。苏晚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别理他们，要是再来找你麻烦，就跟我说，便利店有监控，他们不敢怎么样。”
厉沉舟点了点头，看着苏晚的背影，心里暖暖的。下午便利店人多，他偶尔能看见苏晚在里面忙得团团转，有时苏晚抬头看见他，会悄悄点下头，厉沉舟就赶紧举起硬纸板，对着她笑一下。
有个常来听笑话的大爷，下午又过来了，递钱时说“小伙子，今天还讲那老笑话啊？”厉沉舟点头，凑过去说“我相信爱情”。大爷听完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啊，信就好！我跟我老伴结婚五十年，就是信爱情，才能过到现在”。
晚上厉沉舟回仓库，把今天赚的一百多块钱拿出来数了数，小心翼翼放进内兜。躺在地上看着仓库顶的蜘蛛网，他想起苏晚给的热面条，想起大爷说的话，慢慢就睡着了。梦里他又坐回了加长林肯，苏晚和苏柔坐在身边，可醒来时仓库里只有他一个人，但他不难过——明天还能去讲笑话，还能看见苏晚，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