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面私教”的远程(偶尔线下)严厉指导下,向暖的康复训练进展神速。胳膊的力量和活动度一天天恢复,她也越来越适应这种带着点“被监督”意味的、目标明确的康复生活。
她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给沈时韫发训练汇报视频,虽然十次有九次得不到回复,但偶尔能得到一两句精准挑剔的“专业指导”,就足够她开心一整天。
她甚至开始觉得,沈时韫那种冰冷直接、不带任何情绪的评价方式,反而更让她安心——至少这说明他是真的在看在评估,而不是敷衍。
这天晚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向暖做完最后一组训练,洗了个澡(终于可以比较自如地洗澡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看小说。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小刘护士发来的消息。
【暖暖,睡了吗?帮个忙呗?哭唧唧.jpg】
向暖:【还没呢,咋啦刘姐?】
小刘:【我老公突然发高烧,家里孩子老人吓坏了,我得赶紧回去一趟!但今晚我值大夜班……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顶半晚上?就前半夜,大概到凌晨两点左右,后半夜另一个同事会来接班!实在不好意思啊暖暖,知道你胳膊还没好利索……】
向暖一看,立刻坐了起来。【没事刘姐!你快回家!病人要紧!我能行!不就是坐护士站嘛,没问题!】
她一口答应下来。帮忙看半晚上护士站而已,又不是什么重活,还能还小刘平时照顾她的人情,她觉得很划算。
【太谢谢你了暖暖!爱你!就盯着呼叫铃,有亮的就过去问问病人啥事,需要的话叫值班医生!记录本在桌子下面!有事随时电话我!】小刘千恩万谢,飞快地交代了注意事项。
向暖换下睡衣,吊着胳膊(虽然拆了石膏,但习惯性还是用吊带托着保护一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护士站接班。
夜里的医院比白天安静太多,只有走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偶尔有病房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或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潮气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向暖坐在护士站里,翻看着交接记录本,感觉还挺新奇。她像个哨兵一样,警惕地注视着各个病房门口的信号灯,随时准备响应“召唤”。
时间慢慢流逝,一切平静。偶尔有几个病人按铃,也只是要喝水或者询问明天检查的事情,向暖都耐心地处理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沈时韫今天好像不值夜班?他应该已经休息了吧?
正想着,走廊尽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向暖抬头望去。
只见沈时韫穿着刷手服,外面套着白大褂,正快步从手术室方向走过来,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浓重的倦色,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按着胃部。
他显然刚下手术台。
向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又忙到这么晚?而且看起来好像不舒服?
沈时韫径直朝着医生办公室走去,似乎没注意到护士站里坐着的不是平时熟悉的护士。
就在他经过护士站时,向暖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句:“沈医生?”
沈时韫脚步顿住,侧过头,看到是她,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很快便被疲惫淹没。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在这?”
“我……我帮小刘姐顶一下班,她家里有急事。”向暖赶紧解释,目光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按着胃部的手,“沈医生,你……你没事吧?看起来脸色不好。”
“没事。”沈时韫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似乎不想多言,继续朝办公室走。
但向暖明显看到他脚步虚浮了一下,眉头也因为不适而蹙得更紧。
他肯定胃又不舒服了!而且可能还没吃饭!
向暖几乎没任何犹豫,立刻站起身:“沈医生你等一下!”
她飞快地跑回病房(她的病房就在同层),从自己的“储备粮”里翻出一小袋独立包装的苏打饼干和一瓶常温的矿泉水——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夜间加餐,以防饿了胃不舒服。
她又冲回护士站,沈时韫已经进了办公室,门虚掩着。
向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缝。
办公室里,沈时韫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手用力按着胃部,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一些,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看向门口,眼神里带着疲惫和不耐:“还有事?”
向暖把饼干和水递过去,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沈医生,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空的胃吃饼干可能不舒服,但总比什么都不吃强!喝水!”
沈时韫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眉头紧锁,似乎想拒绝。
但向暖直接走过去,把东西放在他桌上:“你必须吃!不然我就……我就一直在这里站着!”
她知道自己这话有点无理取闹,甚至像在威胁他,但她顾不上了。看他那副难受的样子,她心里揪得慌。
沈时韫抬眸看着她,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疲惫,还带着一丝被她这强硬态度弄出来的无奈。
两人对视了几秒。
最终,他似乎败给了胃部的绞痛和她的固执,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拿过了那袋苏打饼干,撕开包装,拿出一片,机械地放进嘴里,咀嚼,吞咽。
他的动作很慢,吃得很勉强,但确实在吃。
向暖稍微松了口气,又把水瓶往他面前推了推。
沈时韫喝了一口水,脸色似乎缓和了一点点,但依旧很难看。
“你晚上吃的什么?”向暖忍不住问。
沈时韫闭了闭眼,声音疲惫:“没来得及。”
果然!
向暖又气又心疼。她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二点半了。这个点,医院食堂早就关了,外卖也没什么养胃的选择。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忽然,她想起自己病房里好像还有一个之前买来的小型电热杯和一小包米!
“你等着!”她丢下这句话,又像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沈时韫想叫住她,却因为胃部一阵痉挛而没能出声。
向暖冲回病房,翻出那个小小的电热杯和那包米,又跑回护士站——幸好深夜没人,她可以在茶水间偷偷操作。
她手脚麻利地淘米,加水,插上电。看着小小的杯子里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米香渐渐弥漫开来,她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煮粥需要时间。她不敢离开,就守在茶水间门口,一边注意着护士站的呼叫铃,一边盯着那只小小的电热杯。
期间,她忍不住偷偷跑到办公室门口,透过门缝看了一眼。
沈时韫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但眉头依旧紧蹙着,按着胃部的手也没有松开。
她的心又揪了起来。
粥终于煮好了,糯糯的白粥,散发着最朴素的米香。向暖小心地倒进一个干净的碗里,吹了又吹,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才端着碗再次走进办公室。
沈时韫似乎浅眠,听到动静又睁开了眼。看到她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他的眼神里再次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惊讶,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动容?
“快,趁热喝点粥,养养胃。”向暖把碗放在他面前,语气不容置疑,“白粥,什么都没加,最好消化了。”
沈时韫看着眼前那碗热气腾腾、米粒软烂的白粥,沉默了很久。
空气里只有米粥淡淡的香气和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向暖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又拒绝。
最终,他再次妥协了。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慢慢地送入口中。
温热的、软糯的米粥滑过食道,落入空荡荡、甚至有些痉挛的胃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暖意。
他一口接一口,虽然吃得很慢,但确实在吃。
向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吃粥的样子,心里那点焦灼慢慢被一种柔软的满足感取代。
他肯吃她做的东西了……虽然只是一碗最简单的白粥。
窗外雨声淅沥,办公室里灯光冷白,只有他缓慢喝粥的细微声响。
这一刻,没有冰冷的拒绝,没有尴尬的沉默,只有一种奇异的、带着些许依赖和关怀的宁静。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沈时韫放下勺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脸色似乎真的好转了一些,虽然疲惫依旧,但那股因疼痛而生的戾气消散了不少。
他抬眸,看向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向暖,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
“……谢谢。”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是完全的冰冷。
向暖的心猛地一跳,鼻子忽然有点发酸。她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不客气!你……你好点了吗?”
“嗯。”沈时韫应了一声,移开目光,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氛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自己可以。”
“不行!”向暖立刻摇头,“小刘姐让我顶到两点的!而且你刚吃完东西,需要休息一下,不能马上工作!”
她指着旁边的值班床:“你去那里躺一会儿!我就在外面,有事我叫你!”
沈时韫看着她那副再次强硬起来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或许是胃部舒服了些,或许是……被她那不容置疑的关心打败了。
他居然真的站起身,走到值班床边,和衣躺了下去,背对着外面,闭上了眼睛。
向暖看着他躺下的背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碗勺,关掉了办公室的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然后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她回到护士站,坐在椅子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发出细密的声响。
护士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守护着这一层的安宁,也守护着办公室里那个暂时卸下冰冷伪装、疲惫睡去的人。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是兴奋,不是雀跃,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充满柔情的安心。
凌晨两点,接班的护士准时来了。
向暖小声地跟她交接了工作,又忍不住指了指紧闭的办公室门,小声说:“沈医生在里面休息,他不太舒服,刚睡下没多久,没什么急事尽量别打扰他。”
接班护士了然地点点头,眼神有些暧昧地看了她一眼。
向暖脸一红,没多解释,轻手轻脚地回了病房。
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细微的雨声,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淡淡的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