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花灯刚在京城夜色中熄灭,四爷府的后门便趁着晨雾,悄悄驶出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帘低垂,里面坐着的正是乔装打扮的李卫。
车厢内,李卫正对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笨拙地调整着脸上的“日晒痕”——那是邬思道让人用赭石粉和淡墨调的颜料,仿着常年跑江南的伙计模样,在他颧骨和下颌处晕开浅浅的褐色,遮住了他平日里的机灵劲儿,添了几分市井气。他褪去了府里常穿的短打,换上一身半旧的藏青色绸缎长衫,领口和袖口磨出了细毛边,头戴一顶瓜皮小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手里还攥着一个账本模样的布包,活脱脱一个去江南收账的商行伙计。
“记住,你叫‘李三’,是京城‘裕和商行’的账房,去杭州收年前的欠账,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车外,邬思道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捏着一枚刻着“裕”字的桃木牌递进来,“到了杭州,先去城南的‘王记茶馆’,找穿灰布长衫、左手戴银镯子的老周,他是四爷早年安在那边的人,只认这枚木牌,不认人。查戏班子底细时,多听少问,哪怕听到有用的线索,也别追着问,记在心里就行,等信鸽传信回来,咱们再定下一步。”
李卫接过木牌,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处,拍了拍布包,咧嘴笑道:“先生放心!小的嘴严,手脚也稳,准保不露半点马脚——就算有人盘问,小的就拿账本出来,说自己是个怕老板骂的账房,保准没人怀疑!”
“记住四爷和我的话,多听多看少问,绝不能暴露身份。”车外,邬思道的声音压得极低,反复叮嘱着,“若有消息,就按咱们约定的暗号,通过商行的信鸽传回来,千万别自己跑回来报信。”
“邬先生放心!”车厢里的李卫应得干脆,“小的这趟准给四爷查明白,不找出背后搞鬼的人,绝不回京城!”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渐渐消失在晨雾深处。而这一切,都被街角暗处一个穿着灰衣的身影看在眼里——他是张丰手下的线人,他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一直盯着四爷府上的动向。线人见马车驶远,立刻转身,快步往街边茶馆的方向跑去,他的上线告诉他消息接头地点就是茶馆,他只需要把纸条压在窗边第三个位置的桌椅子底下,不需要关心后续的人怎么获取消息。
此时的八爷府书房里,胤禩正在练习步弓射术,张丰就拿着线人的消息,匆匆走了进来:“爷,四爷府的李卫刚从后门走了,看装扮,像是要去江南。”
“哦?”胤禩放下弓箭,看向张丰,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确定是去江南?就他一个人?”
“确定。”张丰躬身回道,“咱们的人盯着他出来的,看这架势,八成是去江南。”
胤禩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早就让张丰严密监视四爷府的动静,尤其是邬思道、高毋庸、年羹尧、李卫、高福这几个胤禛身边的人——邬思道足智多谋,是胤禛的“谋主”;李卫、高福则是胤禛从江南带回来的亲信,忠心又机灵,这几个人的动向非常重要,当他决定建立情报网络的时候首先就需要严密监视各阿哥府上的动静。
“四哥倒是动作快。”胤禩缓缓开口,“三哥还被软禁在府里,案子没个下文,他就急着派人去查戏班子,显然是想找出背后的主使——既想知道谁是暗处的敌人,也想拿到他的把柄,好先发制人。”
张丰顺着话头道:“爷,那咱们要不要……在半路上拦一下李卫?或者在杭州那边给他们添点麻烦,让他查不出东西?”
“不必。”胤禩摆了摆手,眼神变得深邃,“我也想知道,那个敢在三哥府宴会上摆这么大的局,唱反清词、逼死伶人的人,到底是谁。李卫去查,正好省了咱们的功夫——我们跟着他,别打草惊蛇,他查到什么,咱们就跟着知道什么。”
他顿了顿,又看向张丰,语气严肃起来:“你亲自去一趟杭州。一方面,盯着李卫的一举一动,他见了什么人、查了什么线索,都要记清楚,随时跟我报信,必要的时候可以便宜行事;另一方面,把咱们在江南的线人多发展一些——之前让你用任伯安那二百万两白银发展的底层线人,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线人,张丰脸上多了几分底气:“回爷,按您的吩咐,咱们的人已经在京城几个酒楼、客栈、商行里安插了不少线人,有厨子、伙计、甚至还有官员家里的奴婢。都是单人单线联系,任务简单,要么盯人,要么传消息,现在几个爷的府邸,都有咱们的人了。”
“做得好。”胤禩点头赞许,“这次去杭州,你再添些本钱,也要把杭州府的戏班行、商行、甚至官府的衙役里,都安插上咱们的人。往后江南的动静,尤其是跟几位阿哥有关的事,咱们得第一时间知道。”
“记住,你只跟各组的‘上线’对接,别露面见底下的线人——咱们这网,最忌讳的就是层级乱了。另外,我再给你抽二十万两,你不要吝啬,厨子、杂役、门房,要那种无家可归,机灵,又忠诚的人,往后江南的动静,咱们得看得更清楚些。”
“嗻!”张丰躬身领命,“奴才这就去准备,今日就动身去杭州,盯紧李卫,也把江南的线人网织起来。”
张丰退出去后,胤禩弯弓搭箭,箭矢咻地一声插入了靶心,他这才拿起旁边的面巾擦了擦汗。他很清楚,李卫下杭州,绝不仅仅是胤禛一个人的动作——这背后牵扯着三阿哥府的逆案、太子的失势,甚至可能关系到接下来朝堂的走向。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既弄清戏班子背后的主使,也要借着李卫的动作,要让自己在江南的势力,再稳固几分。
而此时的青布马车上,李卫正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他不知道,自己这趟杭州之行,刚出门就被人暗中盯着了;更不知道,他的这次江南之行,竟让他今生难忘。
马车一路向南,载着李卫,也载着各方的算计,渐渐远离了京城,朝着烟雨朦胧的江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