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和李瑾带着满腹的惊疑和那个不断闪烁着红灯的金属罐,用尽最后力气返回深磐之心时,迎接他们的不是希望,而是据点内部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缺口被迅速重新堵上。陈浩迎上来,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他看了一眼林澈手中那诡异的金属罐,眉头死死拧紧,却先报告了另一个坏消息。
“你们刚走不久,就出事了。”陈浩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和后怕,“张麻子,那个之前跟着唐志强的人,煽动了另外两个人,想趁乱打开西门,说是要向黑石营地‘谈判投降’。”
林澈的心猛地一沉。
“人呢?”
“被我毙了一个煽动最凶的。”陈浩语气冰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狠厉,“张麻子和另一个被我打断了腿,捆起来扔在仓库角落了。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林澈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没有责怪陈浩的处置酷烈。在这种濒临崩溃的边缘,任何一点动摇都可能像瘟疫一样蔓延,最终摧毁整个据点。血腥的镇压是无奈之下最快最有效的手段。
但这件事本身,就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深磐之心内部正在迅速恶化的状况。
他们带回来的金属罐被放在据点中央的空地上,那一点闪烁的红光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人。没人敢靠近它三米之内。苏晚秋壮着胆子用长木棍远远拨弄检查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明显的开启机构,不像炸弹,但…这种信号发射,很可能是在持续标注我们的位置。”
位置持续被标注!这意味着无论“鹞鹰”是否真的暂时离去,他们都能随时找到这里,或者引导别的东西过来。
绝望的情绪如同浓稠的墨汁,滴入本就浑浊的水中,迅速扩散开来。
配给再次被削减。最后一点杂粮米彻底见底,只剩下那些苦涩难咽的植物根茎和树皮。水也几乎耗尽,每个人的嘴唇都干裂起皮,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子。
伤员的情况在恶化。缺少药品,消毒只能用煮开的、所剩无几的溪水,感染和高烧持续折磨着他们,痛苦的呻吟声在寂静的据点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不断敲打着幸存者们脆弱的神经。
那扇被堵死的闸门,更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黑暗中细微的响动,都会引来一片惊恐的目光。有人开始出现幻觉,声称听到门后有抓挠声和低语。
林澈试图鼓舞士气,但他自己也饥渴交加,疲惫不堪,话语显得苍白无力。人们看着他,眼神里不再是完全的信任和依赖,而是掺杂了怀疑、麻木,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愤——是他带领大家来到这里,陷入了如今的绝境。
夜里,负责看守无线电的队员跌跌撞撞地跑来,脸上不再是激动,而是彻底的恐惧。
“林哥…信号…又变了…”
这一次,不再是摩斯电码,也不是时断时续的语音,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了扭曲杂音和低沉嗡鸣的调子,中间偶尔夹杂着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片段:
“…净化…”、“…样本…活性…”、“…深磐…契合…”
这诡异的广播断断续续,像是某种疯子的呓语,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它不再提供任何希望,反而像是在宣读某种冷酷的判决。
“关掉它!”林澈厉声命令。
队员手忙脚乱地关闭了无线电,但那诡异的调子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折磨着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一个中年妇女终于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要杀就给我们个痛快!这样折磨人算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
小舟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他偷偷看了一眼被捆在仓库方向、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偶尔发出呜咽声的张麻子,又迅速低下头,眼神复杂难明。
林澈靠墙坐下,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他看了一眼李瑾,她正默默擦拭着最后四支箭,眼神依旧锐利,但紧绷的嘴角透露着她的疲惫。他又看向苏晚秋,她正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蘸着微温的水,为一个高烧不退的伤员擦拭额头,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信任在瓦解,意志在消融。深磐之心,这个他们苦心建立的避难所,正从内部开始腐烂。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监听外部动静的沈玟突然抬起头,侧耳倾听着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极度的困惑。
“林澈…”她迟疑地开口,“你听…外面的炮击和叫喊声…是不是…停了?”
林澈一怔,立刻屏息凝神。果然,之前零星传来的、黑石营地方向的骚动和偶尔的炮响,不知从何时起,完全消失了。
一种比炮火连天更令人不安的死寂,笼罩了内外的世界。
林澈和李瑾对视一眼,挣扎着起身,小心翼翼地透过观察孔向外望去。
月光下,黑石营地的工事区域一片漆黑,死气沉沉,仿佛从来没有人存在过。连之前游弋的巡逻队影子都彻底消失了。
他们…撤了?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之时,那名原本在看守无线电、刚刚将其关闭的队员,突然像是梦游一样,眼神空洞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僵硬地朝着那扇被堵死的闸门走去。
他的嘴里,用一种平板无波的语调,重复着刚才无线电里断断续续的词语:
“…样本…活性…深磐…契合…”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他。
“喂!你干什么!回来!”陈浩第一个反应过来,低喝道。
但那队员毫无反应,依旧梦游般地向闸门靠近,伸手似乎想要搬开堵门的杂物。
林澈脸色剧变,猛地冲过去想要拉住他。
就在林澈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名队员的衣袖时——
“咚!”
一声沉闷、巨大、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撞击声,猛地从那扇被堵死的闸门后面传来!
整个据点都随之微微一震!
堵门的杂物簌簌作响,积尘纷纷落下。
那名梦游的队员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猛地僵住,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
然后,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口吐白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闸门后面,那东西…醒了。
而且它…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