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手机闹钟还没来得及嗡嗡响,我已经睁开了眼。
指尖捏着衬衫领口揉了揉 ,昨晚在走廊椅上蜷了半宿,这廉价的化纤料子皱得厉害,得趁没人注意捋平整。
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我差点骂出声。这破医院连热水都供应不上,也好,正好让脑子清醒点。
对着镜子熟练地扯了扯嘴角,确保笑起来不显疲态,跟领导打交道,精神头比什么都重要。
七点二十八分,张县长的黑色轿车滑入医院大门。我提前五分钟就已站在门口显眼处等候,见他下车,立刻快步迎上去。
“县长,阿姨后半夜情况很稳定,早上护士长亲自查房,说恢复得很好。”我语速平稳,吐字清晰,先将领导最关心的事汇报到位,然后才提及其他。
“另外,昨晚医院行政科李主任等人来过,我都按您的指示婉拒了,没有让任何人打扰阿姨休息。护理方面,安排了院里口碑最好的刘护士专人负责,王院长也亲自过问了几次。”
张县长脸上疲惫未消,但眼神沉稳了许多。他点点头,拍了拍我的胳膊,没多说什么,但那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分量。
我赶紧侧身让开:“您先上去看看,我在楼下等,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他现在要的是独处的时间,我自然得懂这个分寸。
十几分钟后,张县长下来了,眉头舒展了不少。
“小林,这两天辛苦你了。”他边走边说,“明天我让振国安排一个女同志来替你,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我立刻侧身半步:“县长,我不辛苦,都是分内事。夫人这边情况刚稳定,换人怕衔接不好,我年轻,身体顶得住。”
这话半真半假,顶得住是真,但更关键的是,这时候换人,那我这两天的夜不是白熬了?这个在领导家人最需要时建立起来的“临时信任通道”,岂能轻易让渡?
张县长看了我一眼,没再坚持,算是默许。张红益内心还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可以代替林涛,林涛年纪轻轻,但心思缜密、沉稳靠谱,处理事情他很放心。
在赶往县政府的车上,我抓紧时间汇报另一件要事:“县长,这是今天办公会关于返乡人员隔离和物资调配方案的初步材料,几个关键点和可能的分歧处我都做了标注和备注。”我把准备好的文件夹递过去。
张县长接过,快速翻阅着,目光在我用红笔标注的地方停留片刻,微微颔首:“嗯,思路比之前清晰了不少。钱大有和周文明那边,还是各执一词?”
“是的,”我谨慎地回答,“钱副县长倾向于强硬手段,周常务更顾虑实际困难和社会稳定。下面局办的意见也不统一。”
钱大有是河清县的副县长兼公安局局长,性格火爆,行事带有强烈的“刀把子”色彩,崇尚快刀斩乱麻。
“预料之中。”张县长合上文件夹,揉了揉眉心,“疫情这方面你跟得久,情况熟。以后这类涉疫的专题会议纪要,由你来负责审核把关。”
我心里一惊,会议纪要向来是文秘科的活,最终由综合科刘科长审核定稿。县长这一步,看似只是增加了我的一点工作量,实则是悄然在我手中放入了一小块“审核权”。
这是压担子,更是赋予了一种隐形的权限,是在为某种更深层次的布局做铺垫吗?我心念电转,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迟疑。
“好的,县长。我一定仔细核对,准确反映会议精神。”我立刻回应,声音平稳,仿佛这只是一项寻常的工作安排。
车子驶入县政府大院,张振国主任已经在楼前等候多时。他看见我和县长一起下车,眼神微妙地闪动了一下,随即快步迎上来:“县长,夫人情况好些了吧?”
“稳定了,多亏小林安排得当。”张县长随口答了一句,让我心里既喜且忧。喜的是领导当面肯定,忧的是这话在张振国听来,怕是别有滋味。
果然,张振国自然落后半步,与我并肩而行,状似随意地低声问道:“林涛,这两天辛苦了吧?听说你忙前忙后,安排得很妥帖,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了。”
他的话像是关心,但那“方方面面”四个字,却带着细微的探针,试图测量出我昨夜活动的全部边界。
我立刻品出了他话里的多重意味。作为县府办的大管家,领导家眷住院这等事,本该由他全权协调安排,这才符合他的身份和权力范畴。
只是疫情当前,张县长点名让他坐镇府办,确保中枢运转,这具体事务才落在我头上。从派系上讲,我是他张振国一手提起来的,我办好了,他脸上有光,于他无损。
他这点不快,并非针对事情本身,而是源于我这几天因忙碌而未及时向他“通气汇报”,让他对领导夫人病榻前的情况失去了“第一手”掌控感。
我赶紧陪笑:“主任,您可别寒碜我了。这几天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还没来得及向您详细汇报。我就是个跑腿传话的,严格按照领导的指示办。关键还是王院长他们医术高明,护士们尽心。很多大局上的协调和后续安排,还得您这边掌舵才行。”
这番话,既解释了“失联”原因,把功劳推给了医院,更关键的是重申了他“掌总”的权威地位,将他自己抬到了一个更高的层面。
张振国脸上掠过一丝受用的神色,那点微妙的不快瞬间消散,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带着勉励与亲近:
“小林啊,懂得分寸,这就好!好好干,我看这事过后,县长对你……怕是要另眼相看咯。”他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我故作腼腆地笑笑,不接这个话茬。
走进文秘科,几个同事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田静正在帮我擦桌子,见我进来,白皙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低声道:“林哥,听说你昨晚熬了一宿,给你泡了杯浓茶,提提神。”她指了指我桌上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谢谢田姐,有心了。”我冲她点点头,语气温和但保持距离。
对面坐着的赵明宇则毫不掩饰地斜睨了我一眼,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便埋头对着电脑屏幕,但那键盘敲得噼啪作响,仿佛在发泄着某种“同侪相轻”的嫉妒与不服。
我懒得理会这种情绪化的表现,官场上,位置和领导的信任,从来不是靠嫉妒能得来的。
(最近甲流很严重啊,大家要注意身体,感觉有点类似症状了,喝杯药预防一下,今天要睡了,熬不动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