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和大家一一碰杯:“都是工作上的关系,互相给面子。关键是,我们是一个集体,出来就代表政研室的脸面。今天这事,过去了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我刻意淡化了个人的作用,强调团队荣誉。
随即,我特意转向一直微笑不语的谭井川主任,双手捧杯,恭敬地举起:
“谭主任,这杯我单独敬您!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全力支持,也感谢您今天亲自带队过来,给我们压阵。我们政研室,在您的掌舵下,一定再接再厉,把研究做深做实,拿出更多能摆上县长案头、能推动实际工作的硬货、干货!”
我这番话,既肯定了谭主任的领导地位,又把政研室的成绩归功于他的“支持”和“领导”,给足了他面子和台阶。
谭井川主任脸上果然露出了极为受用的笑容,他满意地点点头,端起酒杯,环视众人,提高了声调:“林主任说得非常好!我们政研室,就是要靠笔杆子、靠真知灼见、靠能落地的成果说话!今天这顿饭,既是庆功,也是壮行!来,大家一起,为了我们政研室更好的明天,干杯!”
“干杯!”所有人都激动地举起了酒杯,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豪华的包厢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被认可、被尊重的兴奋与自豪。
经过“云河轩”这场风波与反转,政研室内部的凝聚力、向心力和集体荣誉感,无形中增强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宴席接近尾声,徐永贵推开了包间的房门,身后还跟着两名服务员,一人端着果盘,一人捧着几盒包装精美的餐厅自制点心。
“林主任,谭主任,各位领导,吃好了吗?后厨准备了些新鲜果盘和点心,给各位领导解解腻,带回去尝尝鲜。”
徐总笑容可掬,亲自将果盘放在桌子中央,“一点小心意,给同事们分一分。”
结账的时候,果然如徐永贵所承诺的,给了我们一个堪称“骨折”的内部友情价。
李晓燕拿着账单过来,低声在我耳边说,按菜单原价算要将近五百块(在2003年这绝对是高消费),最后只象征性收了两百元。
“徐总,这……太让你破费了,不合适吧?”我握着徐永贵的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与为难。
“林主任,您这话就见外了!”徐永贵声音洪亮,似乎故意让周围同事都能听到,
“您和各位领导能来,就是给我徐某人天大的面子!咱们这关系,谈钱就伤感情了!以后政研室的公务接待、各位领导的私人宴请,只要您一个电话,我保证安排得妥妥当当!咱们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他这番话,再次在众人面前彰显了他与我“铁一般”的关系。我注意到,谭主任等人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一层深意。
徐总亲自将我们一行送到大门口,直到我们走出很远,还能看到他站在霓虹闪烁的招牌下挥手致意。
我骑着那辆二八永久牌自行车,穿行在夜晚依旧喧嚣的县城街道,晚风吹在微醺的脸上,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与思绪。
刚才“云河轩”里的觥筹交错、奉承迎合,与眼前这破旧自行车、以及即将回去的那个位于老居民区、墙壁斑驳的出租屋,形成了无比尖锐而又讽刺的对比。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老旧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一张床、一个旧衣柜、一张摇摇晃晃的书桌和一把椅子,几乎挤占了所有空间。
疲惫地瘫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环顾家徒四壁的寒酸,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现实的重压涌上心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老家唐洼子村那同样破旧、父母省吃俭用操劳了一辈子的土坯房。
过年时,我还信誓旦旦地对爹娘说,等工作稳定了,一定攒钱把老家房子翻新,让他们住得敞亮些……
也向张婷和她父母承诺过,要靠自己的努力,给她一个温暖安稳的家,一个不需要多大、但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可看着手里那点可怜的死工资,扣除房租、生活费、人情往来,每个月所剩无几。这些沉甸甸的承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遥远。
怎么能合法合规地多赚点钱呢?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炒股?听说能一夜暴富,也能倾家荡产。我一没那个胆量,二没那本钱,更摸不着那高深莫测的门路。
做生意?且不说没时间,就我这点社会经验和启动资金,恐怕连摆个地摊都竞争不过那些老江湖。
写稿赚外快?给报纸杂志投投稿,那点微薄的稿费,怕是连买几包好烟都不够,纯粹是精神鼓励。
至于违规违纪、收受贿赂?那是高压线,碰都不能碰,想都不能想!多少风光一时的人物,就因为一时贪念,最终身败名裂,锒铛入狱,血淋淋的例子还少吗?
“唉……”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郁闷全都吐出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无意义的空想。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低声自语,给自己打着气.
现在想这些纯粹是庸人自扰,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先把眼前的工作搞好,把政研室的局面打开,把张县长交代的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
只有位置坐稳了,能力得到了认可,未来才有可能抓住那些看不见的机会。
我站起身,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看着镜中那个眼神虽然疲惫却依旧带着一丝倔强和渴望的年轻面孔,重新振作起精神。
“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去找张县长汇报下周的行程安排呢,不能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