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前三天,一场冷雨裹着寒气漫过京城,东宫墙外的老槐树叶被打落大半,湿漉漉地贴在青石板路上,混着街角灯笼的微光,泛着暗沉的光。
林墨裹紧玄色外袍,隐在茶寮二楼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锁着东宫侧门——从昨夜到此刻,疤脸太监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提着个乌木食盒,低着头快步走出侧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边缘,那动作与林墨之前观察到的“递密信时的习惯”分毫不差。
“跟上他,别暴露。”林墨对着袖口的铜管低语,声音压得比雨丝还轻。楼下候着的两名暗卫立刻颔首,借着雨幕的掩护,不远不近地跟在疤脸太监身后。林墨则依旧守在茶寮,手指按在腰间的短刀上——他总觉得这趟出行不简单,太子最近查得紧,疤脸太监敢在白天出门,怕不是早有防备。
半个时辰后,铜管里传来暗卫的声音:“林统领,他进了城西的‘福顺客栈’,二楼天字房,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林墨眸色一沉。福顺客栈离叛军细作曾藏身的破庙不到两里地,这绝不是巧合。他立刻起身,撑着油纸伞往客栈赶,路过街角时,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太子妃身边的侍女青禾,正提着个食盒站在客栈斜对面的胭脂铺前,看似挑选胭脂,眼角的余光却频频往客栈二楼瞟。
林墨脚步一顿,悄悄退到巷口。只见青禾选了支海棠色的胭脂,付银时故意将帕子掉在地上,弯腰去捡的瞬间,一枚绣着“鹰”纹的银簪从袖中滑落,正好滚到客栈门口。随后,疤脸太监的随从出门买酒,脚边踢到银簪,弯腰捡起后立刻转身回了天字房。
“是太子妃的人。”林墨心中了然。上回太子妃用桂花糕传绢纸,这次又借侍女递银簪,看来她是想借暗卫的手,把疤脸太监的动向传出去。可她为何不直接联系萧彻?怕是东宫的眼线太多,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林墨没敢贸然行动,先让人把消息传给萧彻,自己则继续守在巷口。约莫一炷香后,疤脸太监提着食盒出来,食盒比之前沉了不少,走得也比来时快,像是怕被人撞见。暗卫继续跟踪,林墨则捡起那支银簪——簪子的中空处藏着一张极薄的纸,上面用针孔刺了几个字:“密室,酉时,地图。”
酉时正是日落时分,东宫的侍卫换班,是防备最松的时候。林墨握紧银簪,立刻往侯府赶。
此时的侯府书房,萧彻正对着桌上的空木盒皱眉。苏砚站在一旁,神色凝重:“边境暗卫确实截到了这个木盒,可打开后里面只有几张废纸,叛军首领的人也没露面,像是故意引我们去的。”
“调虎离山。”萧彻指尖敲了敲木盒,“太子知道我们在查木盒,故意让暗卫截到空的,好让我们以为证据不在边境,其实他早就把东西藏在了京城——说不定就在东宫。”
话音刚落,林墨推门进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把银簪和针孔纸递过去:“大人,太子妃的消息,说酉时东宫密室有地图,应该是叛军的布防图,或是太子和叛军的交易凭证。”
萧彻展开针孔纸,借着烛火仔细看了看,又拿起银簪比对——簪子上的“鹰”纹和账本上的印记一模一样,显然是太子妃特意留下的凭证。他沉吟片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林墨,你带两名暗卫,乔装成东宫侍卫,混进去查密室的位置。苏砚,你去联系锦衣卫指挥使,让他调一队人手守在东宫外围,万一出事,能接应我们。”
“是!”两人同时领命。
苏砚刚走到门口,管家突然进来禀报:“大人,宫里来人了,说太子请您去东宫商议重阳宴的流程,还说……要您带上账本,说是要核对盐铁案的细节。”
萧彻眼神一凛。太子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在酉时前请他去东宫,分明是想缠住他,不让他查密室。他看了看桌上的针孔纸,又摸了摸怀中太子妃的绢纸,心中有了主意:“告诉来人,我稍后就到。”
等宫里的人走后,萧彻对林墨道:“你按原计划行动,我去东宫拖住太子。记住,无论查到什么,酉时三刻必须撤出来,我会在东宫门口接应你们。”
“大人放心!”林墨躬身离去。
萧彻整理了一下衣袍,将账本放进袖中,又把针孔纸藏在腰带里。他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神色平静的自己,指尖微微收紧——这一去,既是与太子周旋,也是为林墨打掩护,稍有不慎,不仅查不到证据,还会把自己和暗卫都搭进去。
雨还在下,侯府门口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萧彻的脸上忽明忽暗。他撑着油纸伞,一步步走出府门,马车早已备好,车轮碾过湿滑的青石板路,朝着东宫的方向驶去。
东宫的正门灯火通明,侍卫比往常多了两倍,个个神色警惕。萧彻刚下马车,太子的贴身太监就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萧大人可算来了,殿下在暖阁等着呢,还特意备了您爱喝的龙井。”
萧彻颔首,跟着太监往里走。路过侧院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个穿着侍卫服的身影,正是林墨和暗卫——他们已经混进来了。萧彻心中稍定,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跟着太监走进暖阁。
暖阁里燃着银丝炭,暖意扑面而来。太子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见萧彻进来,立刻放下书卷,笑着起身:“萧大人来了,快坐。最近查盐铁案辛苦你了,今日请你来,一是商议重阳宴的流程,二是想看看账本,好跟父皇汇报进度。”
萧彻在榻边坐下,将账本递过去:“殿下客气了,这是账本,殿下可随意查看。只是重阳宴的流程,礼部已经拟好了章程,臣以为按章程来即可。”
太子接过账本,却没有翻看,反而放在一旁,端起茶杯递给萧彻:“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年的重阳宴,父皇想让文武百官都高兴,不如加些节目,比如让乐坊奏新曲,或是让舞姬跳胡旋舞,萧大人觉得如何?”
萧彻心中冷笑——太子故意扯些无关紧要的事,就是想拖延时间。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殿下说得是,只是这些事该由礼部安排,臣不便插手。倒是账本,殿下若是现在不看,臣稍后还要带回侯府,继续核对细节。”
“不急。”太子摆了摆手,又拿起一卷画轴,“萧大人看这幅《江山图》,是前日西域进贡的,笔法精妙,不如我们一起品鉴品鉴?”
萧彻看着太子故作悠闲的模样,知道林墨那边应该已经开始查密室了。他顺着太子的话,看向画轴,心中却在计算时间——离酉时三刻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若是林墨能查到地图,就离证据近了一步;可若是被太子的人发现……
就在这时,暖阁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侍卫的喝问声。太子脸色微变,立刻起身:“怎么回事?”
萧彻也跟着站起来,心中一紧——难道林墨被发现了?
只见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地上:“殿下,侧院的密室……有人闯进去了!”
太子猛地转头看向萧彻,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萧大人,这恐怕不是巧合吧?”
萧彻心中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殿下何出此言?臣一直在暖阁,怎会知道密室的事?怕是有细作混进来了,殿下还是先让人去查吧。”
太子盯着萧彻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好,那就先查。来人,带萧大人去偏厅等候,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架住萧彻的胳膊。萧彻没有反抗,只是在被带出暖阁时,悄悄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杯碎裂的声音,是他和林墨约定的“撤退信号”。
偏厅里没有炭火,寒气透过窗缝钻进来。萧彻坐在椅子上,手指按在腰间的短刀上——他知道,林墨听到信号会立刻撤退,可太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的东宫密室里,林墨正拿着火把,快速翻找着书架上的东西。密室不大,中间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摊着一张地图,正是边境叛军的布防图,上面还标注着“重阳宴子时进攻”的字样。林墨刚把地图卷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侍卫的喊叫声:“快,密室在这里!”
“撤!”林墨对暗卫低喝一声,转身就往密道跑。刚跑出密道,就看到萧彻被侍卫押着往偏厅走,两人眼神对视的瞬间,林墨悄悄将地图塞到腰间,借着阴影的掩护,快速消失在东宫的墙角。
侍卫冲进密室,看到空荡荡的石桌和地上的火把,立刻禀报太子:“殿下,密室里的东西被拿走了!”
太子站在暖阁里,脸色铁青。他看着窗外的雨幕,咬牙道:“追!就算把京城翻过来,也要把地图找回来!另外,看好萧彻,别让他跑了!”
一场追捕,在冷雨夜里悄然展开。而萧彻坐在偏厅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心中却松了口气——地图已经拿到,太子的阴谋,终于有了关键证据。可他也知道,接下来的两天,会更加危险,太子绝不会让他把证据带到重阳宴上。
雨还在下,敲打着东宫的琉璃瓦,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