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弥漫。
秋律唯的问话让空气安静了几秒。
苏悦没有立刻回答，她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又仔细地把碘伏瓶盖拧好，动作不疾不徐。
做完这些，她才缓缓开口：
“律唯，你说你喜欢子元，那能告诉老师，你喜欢他哪些方面吗？”
秋律唯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云，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我在社团招新那天看到了关学长弹吉他，我感觉……他弹吉他的样子很帅，声音也很好听。然后……我还偷偷去听了关学长讲课，他站在讲台上，逻辑清晰，好像所有难题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那个时候，他就像在发光一样。”
她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还有……他平常看似对谁都冷冰冰的，但其实很喜欢帮助大家，洛学长每次问他问题他都会认真解答，从不敷衍……还有……”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将自己默默观察到的每一个闪光点都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苏悦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不时轻轻点头。
“嗯……能想到的，就这些了。”
秋律唯终于说完了。
连她自己都有些震惊，居然会和一位老师倾诉这么多藏在心底的秘密。
自己去偷听课这件事，连好友肖甜都不知道。
苏老师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人安心倾诉的特殊魔力。
“这样啊，”苏悦点了点头，“作为子元的导师，据我对他的了解和观察，你刚才提到的这些优点，的确是事实。子元他……在学术上专注执着，在帮助同学时也的确尽心尽力，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秋律唯用力点了点头，像是自己的审美得到了权威的认可。
“可是，律唯，”苏悦话锋一转，“你有没有发现，你看到的这些，几乎都是子元展示给外界的特质，是他作为‘学生’和‘讲者’的特质。那么，他私下里，褪去这些光环后，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了解过吗？”
“私下？”秋律唯微微蹙起眉头，认真地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关学长平常不爱说话，好像只和温学长、林学姐走得近一些，对其他人……”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她隐约觉得，关子元对苏悦老师似乎也有些不同。
“那你有没有想过，子元为什么不太愿意主动和别人交流，显得有些‘社恐’呢？”苏悦引导着她思考。
秋律唯愣了一下，随即再次摇头。
在她看来，性格内向或外向，不大多是天生如此吗？
“子元平时对大家保持距离，并非天性冷漠。”苏悦的声音带着师长的分析口吻，“之前有一次学术交流后，他和我简单提过几句，他过去在成长过程中，曾遭受过比较严重的背叛和伤害，这让他很难轻易对人建立信任。他现在的疏离，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秋律唯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她从未想过，那个看似无所不能、总是游刃有余的关学长，心中竟然埋藏着这样的旧伤。
“还有，今天他没有吃你送的牛肉干，并非刻意疏远你，律唯。”苏悦继续温和地补充，“单纯是因为，他有比较严重的胃病，需要忌口。这些他个人的情况，你或许之前都不太了解。”
秋律唯又一次愣住了。
不光是温久末和林小满，连作为导师的苏老师都知道关子元有胃病。
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学长，却连他最基本的身体状况都不清楚。
“发现了吗，律唯？”苏悦看着她，目光清澈而包容，“你喜欢的，或许更像是一个由‘崇拜’和‘憧憬’编织出来的幻影。而你并不了解，或者说还没有机会去了解，那个脱下光环后真实的关子元。而想要发展一段健康、深入的亲密关系，至少需要对一个人有更立体的认知。”
秋律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困惑。
苏悦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内心一直不愿正视的隐秘角落。
苏悦知道她已经走到了思考的边缘，她用一句温柔却极具分量的话作为总结：
“律唯，老师希望你记住一句话，这对于你未来的情感道路，或许会有所帮助。”
秋律唯屏住呼吸，认真地点点头：“老师您说。”
“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
秋律唯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我明白了……谢谢苏老师。”
“好好考虑一下，律唯。感情的事，不用急于下结论。”
苏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充满抚慰，“如果实在理不清，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慢慢想，我先回活动室了。”
苏悦离开后，秋律唯独自坐在医务室的床边，茫然地望向窗外。
窗外，居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杂乱无章地落下。
h市的四月，竟会下雪？
憧憬，还是喜欢？
她彻底混乱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意思是，要自己去更进一步地了解关学长吗？
纷飞的雪花，倒映在她写满迷茫的瞳孔中。
——
G大某处僻静的地下停车场。
关子元拉开车门，迅速钻进那辆白色比亚迪秦的后排，带进一股寒气。
他拍了拍头发上沾着的雪花。
苏悦早已在车里等候着他。
“姐姐，外面好冷呀。”关子元搓了搓手，很自然地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凑过去，“抱抱我好不好？”
苏悦轻轻一笑，侧过身，温柔地将他揽入怀中。
关子元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把头埋在她馨香的肩窝，依赖地蹭了蹭。
封校期间，他们被迫分开住在各自的临时公寓，每天只能像这样，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短暂地温存片刻。
“子元。”
“嗯？”关子元立刻警觉地抬起头。
平常她都会叫自己“宝贝”或“小朋友”，突然这么正式，一定有情况。
“秋律唯今天跟我说，她喜欢你。”苏悦语气带着些开玩笑的意味，“怎么，背着姐姐在外面招蜂引蝶了？”
“啊？”关子元在苏悦怀里猛地一僵，瞬间直起身子，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慌张，“我不是！我没有！我都不知道哇！我都没跟她单独说过几次话……姐姐，我冤枉……”
看着他急得快要语无伦次的样子，苏悦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逗你的！看把你吓的。”
她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关子元紧张到绷紧的后背：
“没关系。我家宝贝这么优秀，被人欣赏和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罢，她端详了一下关子元清俊却带着慌乱的眉眼，轻轻掐了掐他的脸颊，又落下一个安抚的轻吻：
“不错，不愧是我挑中的人，律唯眼光很好嘛。”
“别说了，姐姐……”关子元耳根都红透了，急切地表明心迹，“我发誓，我和她真的只是普通的同社团同学关系，绝对没有任何越界的心思和行为！”
“我知道，我相信你。”苏悦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律唯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好女孩。如果她之后因为这件事找你，你记得要和她好好沟通，温和而明确地说清楚，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份心意，也别让她受伤。”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
关子元重新倚靠回苏悦温暖的怀抱，乖巧地点了点头。
“乖。”苏悦低下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略带狡黠的坏笑。
“宝贝，你说……”她凑到关子元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果小秋同学知道了，她心目中那个像高岭之花一样只可远观的关学长，此刻正像只大狗狗一样依偎在我怀里……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个带着点“邪恶”的设想让关子元浑身一颤。
“她她她……大概会……会很羡慕你吧？”
“或许吧。”苏悦自信地笑了笑，手臂环紧了他，“但我觉得我值得拥有。因为，我才是世界上最懂你的那个人。”
“嗯。”关子元发出闷闷的一声，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二人目光交融，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这一次，关子元主动仰起头，吻了上去。
温暖的车厢内，暧昧的温度逐渐升高。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额头相抵，呼吸交织。
“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了。”苏悦轻轻蹭了蹭他的额头，柔声催促。
“姐姐，我有个想法，”关子元眼神亮晶晶的，“你看行吗？”
他凑到苏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苏悦听完，了然地笑了笑，眼中满是纵容与支持：“当然可以了。”
——
为了避嫌，关子元先一步从车库走了出去。
寒风吹散了他脸上未退的热意。
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操作了几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按下了发送键。
然后，他迅速将手机塞回衣兜，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接着，他迈开步子，快步向自己的临时公寓跑去。
一路上，他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持续不断地“叮叮当当”响起来，提示音在寂静的校园小路上格外清晰。
关子元听着这接连不断的响声，嘴角再也抑制不住，扬起了一个甜蜜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