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元破天荒地，在太阳还没完全下山时就回到了家。
空荡荡的公寓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进卧室，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大床里，整张脸深深埋进枕头。
他现在什么事都干不进去。
书本、论文、代码……所有东西在他眼里都变成了模糊扭曲的符号。
经过这一天的交流，他绝望地发现，身边的同学、朋友，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更别提共情。
那种即将失去重要之物的恐慌和烦闷，像一团湿透的棉花，堵在他的胸口，无处倾泻，也无法呼吸。
“喵嗷~”
一声娇软的叫声打破了寂静。
关雎尔轻盈地跳上床，迈着优雅的猫步，凑到关子元身边，伏了下来。
比起一年前刚被收养时，她体型大了一圈，也终于学会了像其他小猫一样夹着嗓子发出甜腻的叫声，
只是那张天生的加菲猫委屈脸，依旧天见犹怜。
感受到铲屎官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她善解人意地又往前蹭了蹭。
毛茸茸的小脑袋抵着关子元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响亮而持续的“呼噜噜”声，试图抚平他的焦躁。
“花花……”关子元闷闷地抬起头，伸手将温顺的关雎尔整个捞进怀里，把脸埋进她柔软温暖的皮毛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熟悉的小猫气息，像一缕微光，短暂地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让他安定了一瞬。
然而，这安定转瞬即逝，更大的烦闷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
之后读研的几年……别说抱着苏悦，就是想这样随时随地撸一撸自家两只猫，都将是奢望了吧？
“花花……”关子元的声音带着哽咽，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关雎尔背上的毛，“我马上就要走了……你和小橘子，要和妈妈一起留守空房了……”
关雎尔似乎听懂了他的悲伤，异常顺从地卧在他怀中，毫无挣扎，只是将那治愈的“呼噜噜”声开得更大了些。
她在用她唯一知道的方式，笨拙地安抚着情绪低落的主人。
关子元低头，盯着关雎尔那张永远带着三分委屈、七分茫然的小脸，忽然觉得像是在照镜子。
自己现在这副没出息的德行，恐怕表情和它也差不多吧。
他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像是自虐般，点开了订票软件，手指有些颤抖地输入：
h市 -＞ 京城。
1200公里。
飞行时间约两小时。
来回就是四小时，这还不算前往机场、候机、以及从机场到学校或家的地面交通时间。
或许……可以周五深夜红眼航班出发，颠簸一夜，只为能在周末拥有一个不到48小时的相聚？
目光扫向价格：单程票价，折后大约1600元。
往返就是近3000块。
如果按他最初设想的一周回来一次算，一个月光路费就要上万块。
他这几年靠着直播、家教和项目奖金辛苦攒下的那点存款，又能支撑多久这样奢侈的“通勤”？
而且，一旦去了p大，他在秋乔海补习机构那边报酬丰厚的兼职，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失去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别说一周一次，恐怕一个月能回来见一次面，都是奢望。
一个月，才能见一次他的姐姐？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蜷缩起来。
再者，p大那边，尚清华老师的课题组，读研的压力肯定远超现在。
那位看起来就不拘小节的尚老师，真的会允许自己每个周末都“旷工”回家吗？
他可是听说过，有些顶尖实验室，管理严格到只有法定节假日才批准学生离校……
关子元手指颤抖着退出订票软件，又点开了日历。
九月入学后，第一个像样的假期是国庆，然后是紧挨着的中秋……
再往后翻……
下一个长假，就是元旦了。
中间，隔着整整两个月，六十多个日日夜夜。
关子元猛地深吸一口气，却感觉那股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气管，直刺胸腔，带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原来，想念真的会呼吸的痛。
他无力地将手机扔到一边，一把将苏悦平时盖的那床被子紧紧抱在怀里，把脸埋进去，近乎贪婪地呼吸着。
上面残留着独属于她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想抓紧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拼命感受她的存在。
哪怕是只能闻到她的味道，也好。
不知不觉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迅速阴湿了一小块被单。
真他妈没出息！
关子元在心里狠狠咒骂自己，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可是没用。
眼泪根本不听使唤，依旧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胸口的痛楚非但没有缓解，反而随着每一次心跳，愈发清晰、剧烈。
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
听说8月份就要去p大那边提前报到。
满打满算，只剩下三个月时间。
90天，2160个小时。
他该怎么利用好这每一分、每一秒，才能好好和她在一起，才能让接下来的分别不那么难熬？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近乎绝望的思绪中时，门口忽然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
关子元浑身一僵——苏悦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慌忙把脸在被子里用力蹭了蹭，试图擦干所有泪痕。
可泪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依旧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床边停下。
然后是窸窸窣窣脱掉外套的细微声响。
随后，他身侧的床垫温柔地陷了下去。
一个柔软香的身躯，从身后贴了上来，紧紧地、牢牢地抱住了他。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哭，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空话。
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他。
一只手轻柔地、一下下地抚摸着他因压抑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胸口，无声地传递着安抚的力量。
良久，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下来，她才用额头抵着他的后颈，轻声开口，嗓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哭鼻子了？”
“没有。”关子元把脸埋得更深，死鸭子嘴硬，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苏悦轻轻笑了一下，没有戳穿他。
“没关系的，宝贝。”她把他搂得更紧，“姐姐答应你，会经常去京城看你的。我们还可以每天打视频，让你随时都能看到我。不委屈了，好不好？”
关子元没有回答，却忽然动了。
他转过身来，在昏暗的光线中，捧起苏悦的脸庞，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凝视着她。
她还是那么美，眉眼温柔，唇色浅淡，每一处轮廓都精准地长在他的心动点上。
他凑过去，像小鸡啄米一样，带着依恋，在苏悦的脸颊、额头、鼻尖上轻轻落下好几个细碎的吻。
最后，才紧紧吻上了她的唇。
苏悦没有动，也没有拒绝，只是温柔地承受着他这份带着不安和占有欲的“胡闹”。
然而，此刻的甜蜜与温存，加深他内心的患得患失。
那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
并且因为此刻汹涌的情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和清晰。
“姐姐！”他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怎么了，宝贝？”苏悦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跟着坐起身，关切地看着他。
“我不走了！”关子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眼神却亮得惊人，“我不去p大了！”
“什么？”苏悦秀眉微蹙，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去p大了！”关子元重复道，语气更加决绝，“我留在咱们学校！就读本校的研究生！”
苏悦盯着关子元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过于沉静的面色，反而透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良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关子元以为她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心中甚至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连忙补充道：
“我不想离开你，我离不开你，仅此而已！而且姐姐你看，咱们学校现在给物理专业的经费也很多，实验条件也不比p大差多少，我……”
“啪！”
苏悦一巴掌，狠狠拍在了关子元的后脑勺上。
懵逼不伤脑。
关子元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