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的重量，那多出来的一丝微妙差异，以及刀柄连接处几乎难以辨别的暗纹，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晏华清的心头。
她指腹摩挲着那冰冷的金属，眼神锐利如刀。
被调包了。
就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就在她击毙刺客、收回匕首之后到太和殿立威之前的某个时间空当，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用来立威的“道具”，换走了。
是谁？
目的又是什么？
警告？示威？还是这匕首本身，藏着什么她尚未察觉的秘密？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对方能如此精准地调换她贴身存放的匕首，意味着她身边的防卫漏洞，远比她想象的更大。这皇宫，对她而言，依旧危机四伏。
她不动声色地将匕首重新收回袖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暗中调查远比声张更有价值。这个发现，让她建立自己情报网络的决心更加迫切。
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很轻，带着迟疑。
青黛引着一个穿着低级太监服饰、身形瘦小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此刻低眉顺眼，身体微微紧绷，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陛下，小卓子带到。”青黛轻声禀报。
小卓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声音带着颤：“奴才小卓子，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华清没有立刻叫他起身，只是用目光平静地审视着他。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小卓子感觉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小卓子，”半晌，晏华清才缓缓开口，“青黛说，你消息灵通。”
小卓子心头一紧，连忙道：“奴才不敢当，只是……只是在采办处跑腿，听得杂七杂八的闲话多些……”
“闲话也好，正事也罢，朕需要知道这宫里宫外，正在发生什么。”晏华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朕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不必再被人打压，可以做点实事的机会。”
小卓子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但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去，声音哽咽：“陛下……奴才……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他不知道陛下为何会选中他这样一个小人物，但他深知，这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在采办处受尽白眼和欺凌的日子，他过够了。
“很好。”晏华清点了点头，“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回采办处当值。朕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你只需做一件事——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耳朵听。宫里各处的动静，官员、宗亲、乃至市井之间的流言，凡你觉得有价值的，都记下来，定期报与青黛。”
她没有说得太明白，但小卓子瞬间就懂了。这是让他当陛下的耳目！他的心砰砰直跳，既有恐惧，更有一种被巨大信任砸中的激动。
“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办好！”他重重磕头。
“记住，”晏华清的声音冷了几分，“朕要的是真实，不是道听途说。你的嘴巴，要给朕闭严实了。若走漏半点风声，或敢欺瞒于朕……”
“奴才不敢！奴才若有二心，天打雷劈！”小卓子吓得连连保证。
“下去吧。具体如何行事，青黛会交代你。”晏华清挥了挥手。
青黛会意，带着激动又惶恐的小卓子退了下去。情报网的第一步，算是埋下了一颗种子。能长成什么样，就看这小太监的本事和造化了。
处理完这件事，晏华清的思绪回到了更迫在眉睫的问题上——钱。
御书房里那群大臣的哭穷，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国库空虚大概率是事实。指望那群老狐狸短时间内搞到钱不现实，她必须有自己的打算。而皇帝除了国库，理论上还有属于自己的“小金库”——内库。
原主记忆中，内库似乎也颇为拮据，但具体情形，却模糊不清。
“摆驾，朕要去内库看看。”晏华清站起身吩咐道。她必须亲眼确认，自己这个“cEo”手头还有多少可动用的流动资金。
皇帝亲临内库，让掌管内库的太监总管常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出来迎驾，脸色比哭还难看。
“奴才叩见陛下！”
“打开库门。”晏华清没有废话，直接下令。
常福不敢怠慢，颤抖着取出钥匙，打开了那沉重的、象征着皇家私产的大门。
库门缓缓开启，一股陈腐、带着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晏华清，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库房很大，但显得异常空旷。
靠近门口的地方，整齐地码放着一些绸缎、瓷器、玉器，看起来品质尚可，但数量并不多，而且多是些笨重不易变现的物件。
再往里，本该堆放金银的区域，只有寥寥十几个箱子。常福战战兢兢地命人打开几个，里面是些成色不一的银锭，以及少量黄金，估算下来，总值不会超过二十万两白银。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在库房的角落里，还堆着好几口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捆捆的……欠条？！
晏华清随手拿起几张。
“今借到内库纹银五千两，用于修缮慈宁宫，立据人：内务府……” “暂借内库金一百两，购置寿礼，立据人：赵王府……” “借支内库银八千两，填补光禄寺用度亏空……”
林林总总，借条的主人五花八门，从后宫太妃、王府宗亲，到各部衙门，几乎借了个遍。借款理由千奇百怪，还款日期大多含糊其辞，或者早已逾期多年。
晏华清看着那一箱箱的“坏账”，气极反笑。
这内库，哪里是皇帝的私库？简直成了整个皇室和朝廷的公共提款机！还是不用还的那种！
“常福，”她声音平静，却让常福腿肚子直转筋，“这些欠条，是怎么回事？”
常福噗通跪倒，哭丧着脸：“陛下恕罪！这……这都是历年积欠下来的，先帝在时，各位娘娘、王爷、还有各部衙门，时有困难，便……便从内库支借，这……这奴才也不敢阻拦啊……”
不敢阻拦？恐怕是乐见其成，甚至从中捞取了不少好处吧。晏华清冷冷地看着他，没有点破。
她又走到库房最深处，那里放着几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子。常福连忙上前打开，里面是地契、房契以及一些皇庄、皇店的账册。
晏华清拿起一本皇庄的账册随手翻看，上面记录着田亩产出、租金收入，数字看起来尚可，但联想到户部那糟糕的税收情况，这些皇庄的实际收益，恐怕也要大打折扣。
合上账册，晏华清环顾着这空空荡荡的内库，心中一片冰寒。
国库空虚，内库也是如此。她这个皇帝，当真是穷得叮当响。别说支撑她进行任何改革了，就是想赏赐一下身边得用的人，恐怕都得掂量掂量。
赚钱，成了眼下最核心、最迫切的任务。
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无法安抚军队，无法兴修水利，无法推行新政，甚至无法维持宫廷最基本的体面和运转。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快速、且可靠的财源。
是时候，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箱欠条上，眼神微冷。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或许，可以从这里开始？
就在她沉思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在门口单膝跪地，高声禀报：
“陛下！镇北王世子沈墨，于宫门外求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北疆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