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进入了最残酷,也最考验演员功力的高潮阶段——陈锋因内部叛徒出卖,落入犯罪集团手中,为逼问出秦若澜的下落和保护措施,遭受了惨无人道的酷刑折磨。
这场戏在一个精心搭建的、模拟废弃工厂地下室的影棚内拍摄。灯光被刻意调得昏暗、冰冷,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铁锈、污垢和隐隐的血腥味。各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刑具道具散落四周,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清梧今天没有拍摄任务,但她特意来到了片场,坐在监视器旁,安静地观看。苏墨和晓芸陪在她身边,两人看到现场的布置和氛围,脸色都有些发白,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过于逼真的刑具。
导演一声“Action!”,整个影棚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暴戾与绝望笼罩。
骆铭被绑在冰冷的铁椅上,衣衫褴褛,脸上、身上布满了逼真的“伤痕”和污血。他的表演,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扮演”,而是真正将灵魂浸入了陈锋这个角色。
从最初的坚毅不屈,到肉体承受极限痛苦时的生理性颤抖、闷哼,再到意志被一点点蚕食时的涣散与挣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肌肉的抽搐,每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呻吟,都精准得可怕。他的眼神,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却又在最深处,顽强地闪烁着一丝属于警察的信仰之光——保护证人,至死方休。
扮演打手的特型演员们也毫不逊色,他们的动作专业而狠戾,将那种亡命之徒的残忍展现得淋漓尽致。
片场一片寂静,只有演员的表演声和摄影机轨道移动的细微声响。所有工作人员都屏息凝神,被这极其真实、极具冲击力的表演所震撼。苏墨忍不住捂住了嘴,晓芸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唯有沈清梧,面色平静如水。
她冷静地注视着监视器里骆铭承受的一切。断指、电击、水刑……那些在旁人看来触目惊心的折磨,在她眼中,却激不起半分波澜。作为前世经历过沙场喋血、宫廷倾轧的沈执砚,比这更残酷百倍的场面她也亲眼目睹甚至亲身经历过。这点戏码,于她而言,不过是司空见惯的皮相之苦。
她的目光,更多是带着一种专业的审视,分析着骆铭的表演层次,内心甚至微微颔首,认可他为此付出的努力和展现出的惊人演技。
然而,当剧情推进到最关键、也是最残忍的一幕——凶徒用铁棍,狠狠砸向陈锋的膝盖和手臂,清晰的“咔嚓”骨裂声在寂静的影棚内炸响时,异变陡生!
监视器画面中,陈锋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眼神在剧痛冲击下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就在这一刹那!沈清梧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猛地击碎了!
一段极其模糊、却又带着刻骨铭心痛感的画面,如同闪电般撕裂了她平静的心湖——
也是这样一个昏暗压抑的地方……视野晃动不清……似乎是被捆绑着,又似乎是站在一旁……一个模糊的、穿着类似古代囚服或破损青衫的男子身影,在她面前承受着酷刑……铁器撞击骨骼的声音……还有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响彻在她灵魂深处的、带着某种眷恋与诀别的呼唤……
那呼唤声是什么?听不清。那男子的脸是谁?看不清。但那瞬间席卷而来的、混合着无能为力的巨大悲伤、滔天愤怒以及某种深入骨髓的愧疚,是如此真实,如此猛烈,几乎让她窒息!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幻觉。
沈清梧猛地眨了一下眼睛,呼吸有了一瞬间的紊乱,指尖微微发凉。她迅速调整坐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监视器,但心底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不是陈锋……那是谁?是沈执砚的记忆吗?还是……属于她沈清梧自己,更久远之前的、被遗忘的烙印?
“咔!完美!骆铭,辛苦了!快!医护人员!”导演激动又带着不忍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影棚内凝固的气氛。
工作人员立刻冲上前去,给几乎虚脱的骆铭松绑,递水,检查他是否有在激烈表演中造成真实的擦伤。
骆铭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还带着未散去的痛苦余韵。他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努力平复着呼吸和心跳。这场戏,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沈清梧站起身,没有立刻上前。她看着被众人围住的骆铭,眼神复杂。刚才那瞬间闪过的记忆碎片,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她原本以为自己对前世的血雨腥风早已免疫,但此刻才发现,有些痛楚,即便跨越了时空,依旧潜藏在灵魂深处,伺机而动。
骆铭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眼,隔着人群与她对视。他的眼神依旧带着戏里的疲惫,但深处却有一丝询问,仿佛在问:“刚才……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什么?”
沈清梧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致意,然后便转身,对苏墨和晓芸轻声说:“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