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府邸内,那股令人牙酸的笑声,让李绍元浑身一颤。
他看着柳先生那张阴恻恻的脸,恐惧压倒了愤怒。
“先生……那……那现在如何是好?”
“敲碎它。”
柳先生的回答,简单又直接。
他转身,对着院子深处的阴影里,轻轻拍了拍手。
“咚!”
“咚!”
“咚!”
沉重而又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队队身穿黑色皮甲,手持利刃,面无表情的武士,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院子里迅速集结。
他们身上没有县兵那种松垮的制服,也没有衙役的懒散,只有一股冰冷的,从尸山血海里浸泡出来的杀气。
这是李家耗费数十年,倾尽财力,秘密豢养的私兵。
是李绍元敢于叫板县令,图谋府城都尉的真正本钱。
李绍元看着这支军队,心头稍定,但一想到天空那片诡异的光幕,又没了底气。
“先生,就凭他们……能行吗?”
柳先生没有回答他,只是对着为首的一名独眼龙校尉,下达了命令。
“去。”
“攻打东门。”
“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把那层壳子砸开。”
“喏!”
独眼龙校尉一抱拳,转身一挥手,数百名私兵便如同一股黑色的铁流,悄无声息地涌出了李家府邸,朝着东城墙的方向,奔袭而去。
……
县学,钟楼之顶。
陈望夫子盘膝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胸口微微起伏。
刚才那番施为,几乎耗尽了他半生的积累。
林凡站在他身旁,状态同样不佳,精神的高度集中,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老师,您先调息。”
他看着下方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县兵,又抬头望了望那片笼罩全城,流淌着圣贤字句的光幕,心中并无半分轻松。
大阵虽成,但终究是无根之水。
能守多久,全看对方的攻势有多猛烈。
“来了。”
林凡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
他听到了。
不是寻常的脚步声,而是一种沉重、压抑、充满了杀伐意味的奔跑声,正从城东的街巷中,迅速逼近。
城墙上的县兵显然也发现了敌情。
“敌袭!!”
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了夜空。
“弓箭手准备!”
“放!”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数百支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腾空而起,朝着城下那片黑压压的人影,覆盖而去。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城墙上所有的县兵,都瞪大了眼睛。
那些箭矢在飞临城下,接触到某个无形的界限时,竟像是撞上了一堵烧红的铁墙。
箭头瞬间融化,箭杆燃烧成灰,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便消散在了空气里。
正是那片由文气构筑的琉璃光幕,在发挥作用。
城内的黑甲私兵,对此视若无睹,他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转瞬间便冲到了城墙之下。
没有叫喊,没有战吼。
只有冰冷的行动。
“滚石!擂木!金汁!”
城头的校尉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县兵们手忙脚乱地将早已备好的守城器械,朝着下方砸去。
可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
无论是沉重的滚石,还是滚烫的金汁,一旦越过城垛,触碰到那层光幕,便会速度锐减,最终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地推到一旁,滑落在地。
文气大阵,不仅防外,也防内。
它隔绝了一切形式的暴力。
城墙上的攻防,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荒谬的僵持。
城下的在猛攻,城上的在死守,可双方的攻击,都被一层看不见的力量,完全化解。
钟楼上,林凡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不对劲。”
他喃喃自语。
这种程度的攻击,虽然声势浩大,但对于整个大阵的消耗,微乎其微。
对方……像是在试探。
果然,城下的攻势,忽然一变。
那些攀爬到一半的黑甲私兵,不再向上,而是齐齐停在了半空中。
他们摘下背上的强弓,从箭囊中取出的,却不是普通的箭矢。
那是一种通体漆黑,箭头刻画着诡异步伐的短箭。
“放!”
随着一声低喝。
数百支短箭,离弦而出。
它们没有射向城头的县兵,而是对准了空无一物的天空。
“嗡——!”
在飞行的过程中,这些短箭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一股股浓郁的、充满了血腥与暴戾的黑气,从箭身上蒸腾而出。
数百股黑气在半空中汇聚,凝结成一个巨大而又狰狞的骷髅头虚影。
那骷髅头张开漆黑的大口,朝着天空中的琉璃光幕,狠狠地噬咬过去!
“轰隆!”
一声不属于凡间的巨响,在所有人的神魂中炸开。
琉璃光幕剧烈地晃动起来,上面流淌的金色字句,与那黑色的骷(骷)髅头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金色与黑色,相互侵蚀,相互湮灭。
每一次碰撞,光幕都会黯淡一分。
钟楼上,陈望夫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
“是煞气!军中煞气凝结成的邪物!”
老夫子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抖。
“他们想用这至秽至邪的力量,来污染我们的浩然正气!”
林凡扶住他,心头一片冰凉。
他明白了。
这才是对方真正的杀招。
物理攻击无效,便用这种同样源于精神层面的力量,进行对耗!
比拼的,是谁的底蕴更深厚!
“老师,守住本心!”
林凡大喝一声,他再次盘膝坐下,双手飞速结印。
“格物·定!”
“理法·序!”
他将自己那股精纯的文气,化作无数根细密的丝线,强行介入到那片混乱的能量场中。
他不是去硬抗,而是去解析。
解析那煞气骷髅的构造,寻找它运转的规律,找到它最薄弱的节点!
这个过程,比之前驱毒,要痛苦百倍。
那骷…那骷髅头中蕴含的,是纯粹的杀戮与毁灭意志,每一次精神探入,都像是将自己的灵魂,扔进了绞肉机。
林凡的七窍,都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
可他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
在他的努力下,剧烈震荡的琉璃光幕,总算勉强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在不断消耗,但崩溃的速度,却大大减缓。
城墙之下。
李家的独眼龙校尉,看着天空中那僵持住的景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他回头,看向李家府邸的方向,似乎在等待新的命令。
府邸内。
柳先生负手而立,看着那片虽然黯淡,却依旧坚挺的光幕,那双阴柔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抹真正的凝重。
“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以格物之理,梳理浩然正气,强行稳固阵法……”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转头,看向身旁已经面无人色的李绍元,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诡异。
“李老爷,看来,寻常的手段,是敲不开这个乌龟壳了。”
“那……那怎么办?”李绍元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柳先生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府邸最深处,一间常年紧锁,无人敢靠近的祠堂。
“祭典,要的是怨气与死气。”
“既然城里的人杀不了。”
“那就……先从你李家的人,开始献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