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年八月廿四日,晨光未现,奉天城西北角的贫民窟已飘起第一缕炊烟。陈峰蜷缩在老烟枪那间漏风的土坯房里,背靠冰冷土墙,怀中紧揣着那个用鲜血换来的文件夹,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粗布衣襟早已被攥出深深褶皱。
土炕上铺着的稻草散发着霉味,混杂着老烟枪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烟油味,成了此刻唯一能让陈峰感到些许踏实的气息。他睁眼望着屋顶的破洞,昨夜惊心动魄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闪现——哨兵喉咙被划破时喷涌的温热鲜血、仓库里刺鼻的火药味、子弹呼啸而过的破空声,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咳……咳……”老烟枪推门而入,裹着一身寒气,手里拎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窝头,“小子,发什么愣呢?昨晚没睡好?”
陈峰猛然回神,从土炕上坐起身,接过老烟枪递来的窝头。窝头硬得硌牙,咬下去满口粗糙的麸子,但他还是狼吞虎咽起来——他需要体力,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烟叔,帮我个忙。”陈峰咽下嘴里的食物,从怀中掏出那个沾染着血迹的文件夹,“这里面是日军准备在九月十八号进攻北大营的铁证,我必须把它交给赵山河。”
老烟枪接过文件夹,翻开内页,看着密密麻麻的日文和军事地图,眉头越皱越紧:“你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日军营地是那么好闯的?你就不怕他们顺着痕迹找到这儿来?”
“怕,但怕也没用。”陈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现在离九一八只有二十多天了,再不想办法,北大营的弟兄们就真的要白白送命了。”
老烟枪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烟袋锅,填上烟丝,点燃后猛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复杂:“你以为赵山河那小子不想反抗?可他说了不算啊!东北军高层的'不抵抗'命令比山还重,你就算把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未必会信,说不定还会把你当成造谣生事的乱党抓起来。”
“我知道。”陈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边缘渗出的血迹,“但我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试一试。”
老烟枪看着陈峰执拗的样子,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谁让我老烟枪这辈子就见不得小鬼子嚣张呢。你想找赵山河,我可以帮你联系,但你得答应我,凡事都要小心,别逞能。”
陈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谢谢烟叔。”
“谢什么谢,都是中国人。”老烟枪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我已经让下面的人去打听赵山河的消息了,他今天应该会去营外的茶馆喝茶,咱们中午在那儿等他。”
二
吃过早饭,陈峰跟着老烟枪出了门。此时的奉天城已渐渐苏醒,街上行人寥寥,大多是面黄肌瘦的百姓,脸上带着麻木的神情。偶尔有几个穿着军装的东北军士兵走过,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迷茫——他们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即将降临。
陈峰和老烟枪沿着街边小巷走着,尽量避开日军巡逻队。一路上,他们目睹了多起日军士兵在街头耀武扬威的场景:有的随意闯进百姓店铺抢夺财物,有的当街调戏妇女,而一旁的东北军士兵却只是远远看着,敢怒不敢言。
“你看,这就是咱们的奉天城。”老烟枪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悲愤,“小鬼子都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可上面的人还在装聋作哑。再这样下去,咱们迟早都要当亡国奴!”
陈峰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在现代,他曾为了国家的主权和尊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可现在,回到这个积贫积弱的年代,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胞遭受欺凌,这种无力感让他窒息。
三
中午时分,陈峰和老烟枪来到了营外的茶馆。茶馆里人不多,大多是些闲坐的百姓和几个穿着便装的东北军士兵。陈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紧锁茶馆门口,等待着赵山河的出现。
老烟枪则在茶馆里四处张望,和几个相熟的“包打听”低声交谈。不一会儿,他回到陈峰身边,压低声音:“赵山河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士兵,看起来像是他的警卫员。”
陈峰顺着老烟枪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上尉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赵山河。赵山河脸色不佳,眉头紧锁,似乎心事重重。他刚一走进茶馆就看到了陈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快步走来。
“陈兄弟,你怎么在这儿?”赵山河在陈峰对面坐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你找我有事?”
“赵连长,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陈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外人注意,才从怀里掏出文件夹推到赵山河面前,“这里面是日军准备在九月十八号进攻北大营的证据,你一定要看看。”
赵山河拿起文件夹,打开一看,日文文件让他皱起眉头:“这是……日军的作战计划?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昨晚潜入日军营地盗来的。”陈峰声音低沉,“日军已经把演习弹换成了实弹,他们计划在九月十八号晚上以柳条湖事件为借口进攻北大营。到时候,北大营的弟兄们如果没有准备,后果不堪设想。”
赵山河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快速翻看文件,虽然看不懂日文,但文件里的地图和标注的日期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抬起头,看着陈峰,眼神复杂:“你说的是真的?这可不是小事,不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陈峰语气无比坚定,“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赵连长,你是北大营的军人,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白白送命啊!你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上报给你的上级,让他们做好准备。”
赵山河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语气沉重:“陈兄弟,不是我不想上报,而是我不敢啊。前两天,我就因为向营长提议加强戒备,被他骂了一顿,说我'危言耸听',还警告我不要扰乱军心。现在你让我拿着这个文件去上报,他只会认为我是故意找茬,说不定还会把我抓起来。”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日军进攻北大营,看着弟兄们被屠杀吗?”陈峰情绪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赵连长,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你加入东北军的初衷吗?你说过,你要保家卫国,可现在,家国都要没了,你却还在顾虑这些!”
赵山河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看着陈峰,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我没忘!我怎么可能忘!我父亲就是被小鬼子杀死的,我加入东北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为他报仇,能保卫咱们的家乡!可我有什么办法?'不抵抗'命令是上面下的,我一个小小的连长,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也要试试!”陈峰抓住赵山河的胳膊,语气急切,“就算你的上级不相信你,你也可以私下里告诉弟兄们,让他们做好准备。到时候,就算日军真的进攻,咱们也能有还手之力,不至于像待宰的羔羊一样任人宰割!”
赵山河看着陈峰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挣扎越来越激烈。就在这时,茶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日军军装的士兵走了进来,手里举着步枪,四处张望。
“不好,是日军巡逻队!”老烟枪压低声音,紧张地说,“咱们快走吧,别被他们发现了。”
陈峰和赵山河对视一眼,迅速收起文件夹。赵山河将文件夹揣进怀里,对陈峰说:“陈兄弟,这个文件我先拿着,我会想办法的。你先跟老烟枪离开这里,注意安全。”
陈峰点了点头,和老烟枪一起,趁着日军巡逻队不注意,从茶馆后门溜了出去。
四
傍晚时分,老烟枪带着林晚秋来到了贫民窟。林晚秋穿着一身素雅旗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坚定。她刚一见到陈峰,就急切地问:“陈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跟日军有关?”
陈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他根据文件内容画的简易地图:“晚秋,我昨晚潜入日军营地,找到了他们准备在九月十八号进攻北大营的证据。这是我根据文件内容画的地图,你懂日文,能不能帮我看看,文件里还有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信息?”
林晚秋接过地图,仔细看了起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中充满愤怒和担忧:“陈大哥,日军太残忍了!他们不仅要进攻北大营,还要在城里制造混乱,趁机掠夺百姓的财产。而且,他们还计划在进攻后,对反抗的百姓进行屠杀。”
“什么?!”陈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竟然还想屠杀百姓?”
“嗯。”林晚秋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文件里提到,日军认为'顺民'才是好百姓,对于反抗的人,要'斩草除根'。陈大哥,我们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陈峰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他看着林晚秋,语气坚定:“晚秋,你愿意帮我吗?我们一起,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日军的阴谋,让他们做好准备。”
林晚秋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愿意。陈大哥,虽然我没有你那么厉害的身手,但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我可以利用我父亲的关系,接触到更多的人,把消息传递给商会的人,还有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
“太好了!”陈峰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有你的帮助,我们一定能让更多的人知道真相。”
五
夜色渐深,奉天城渐渐陷入沉睡。但在城市角落里,一场无声的战斗已经开始。陈峰、林晚秋、老烟枪,还有无数心怀家国的百姓,都在为了保卫家乡默默努力着。
陈峰站在土坯房门口,看着远处奉天城的灯火,心中充满坚定信念。他知道前路必定充满荆棘和危险,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胜利的那一天。但他知道,他不能退缩,他要像一颗火种,在这片黑暗的土地上点燃反抗的火焰。
“九一八,我不会让你轻易到来的。”陈峰在心里默默发誓,“北大营的弟兄们,奉天城的百姓们,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烟枪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苍白:“不好了!赵山河被带走了!说是违抗军令,被宪兵队抓起来了!”
陈峰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时候的事?文件呢?”
“就在半个小时前。”老烟枪上气不接下气,“文件...文件应该还在他那里。更糟糕的是,日军好像发现了什么,正在全城搜捕一个'盗取军事机密的人'!”
林晚秋的脸色也变得苍白:“陈大哥,你现在很危险!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陈峰握紧拳头,眼神坚定:“不,我不能走。赵山河因我而入狱,文件也下落不明,我必须想办法救他出来,同时确保文件不会落入日军手中。”
“可是太危险了!”林晚秋急切地说,“日军现在肯定在到处找你!”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日语吆喝声。老烟枪从门缝往外一看,脸色大变:“是日军!他们找到这里来了!”
陈峰迅速扫视四周,发现后墙有一个不起眼的破洞:“从那里走!快!”
林晚秋却突然抓住陈峰的手,塞给他一个小纸条:“这是我父亲的商会地址,必要时可以去那里暂避。记住,地下室西墙第三块砖是空的,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那你呢?”陈峰急切地问。
“别管我,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林晚秋推了他一把,“快走!”
陈峰最后看了她一眼,咬牙钻出破洞。就在他消失在夜色中的瞬间,土坯房的门被猛地踹开,一群日军士兵冲了进来...
夜色如墨,陈峰在贫民窟的小巷中狂奔,身后是日军士兵的吆喝声和零星的枪声。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找到赵山河,必须保住那份用鲜血换来的证据!
就在他拐过一个街角时,突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将他猛地拉进一个狭小的空间。陈峰刚要反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出声,跟我来。”
陈峰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声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