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不安。篝火的余烬早已冷却,只留下几缕若有若无的青烟,混合着血腥味和泥土气息,令人作呕。地上凌乱的脚印、拖拽的痕迹,以及石壁上那抹刺目的暗红,无不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
陈峰蹲在那摊血迹旁,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血尚未完全凝固,带着一丝腥甜。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不是枪伤。”王栓柱检查了洞口和洞内,低声道,“没有弹壳,也没有明显的子弹痕迹。更像是……近身搏斗。”
山猫子在一旁补充:“他们的武器都不见了,我们留下的那点干粮和药品也没了。但奇怪的是,我们的主要装备他们没动。”他指了指堆在角落的步枪和少量弹药。
陈峰站起身,眉头紧锁。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诡异。如果是鬼子摸到这里,不可能只发生近身搏斗,更不可能放过他们的武器。如果是隼他们自己离开,为何会有打斗痕迹和血迹?内讧?还是……遇到了其他不速之客?
“队长,你看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石头”在洞口附近发现了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那是一枚小巧的、造型奇特的飞镖,三棱透甲锥的形状,镖身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这绝非隼他们之前展示的武器风格,更加阴狠刁钻。
“这不是隼他们的东西。”陈峰接过飞镖,仔细端详,心头疑云更重。这飞镖的工艺和形制,带着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于这个时代常见武术流派的诡异感。
“还有别的发现吗?”陈峰问。
众人摇头。山洞内外,除了这些痕迹和这枚飞镖,再无线索。隼和他的四名同伴,连同他们自己的武器,仿佛被这茫茫山林彻底吞噬。
背叛?陷阱?还是遭遇了第三方势力?
陈峰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各种可能性。隼的身份本就成谜,他们的目的也绝非“合作抗日”那么简单。如今突然消失,留下这扑朔迷离的局面,让原本就危机四伏的“黑石口行动”蒙上了一层更厚的阴影。
没有时间犹豫了。
佐藤的“黑风计划”后天就要启动,“樱花霜”那种恐怖的燃烧武器一旦投入使用,将造成无法估量的灾难。他们必须行动,无论隼是死是活,无论这是不是另一个圈套。
陈峰走到山洞中央,剩下的五名队员——王栓柱、山猫子、石头,以及另外两名队员——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经历了连番恶战、长途跋涉和眼前的诡异变故,队员们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深处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陈峰的声音沉稳,打破了山洞内的寂静,“隼他们失踪,原因不明。但‘黑风计划’不会停止,‘樱花霜’后天就会投入使用。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外援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现在,我们要靠自己。目标不变,摧毁黑石口的‘樱花霜’储存点。”
“队长,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王栓柱第一个表态,语气斩钉截铁。
“对!跟狗日的小鬼子拼了!”
“不能让他们把那种玩意儿扔到咱们同胞头上!”
队员们群情激愤,连日来的压抑和愤怒在此刻化为了决死的斗志。
陈峰抬手,压下众人的激动。“拼命容易,但我们要的是成功,不是无谓的牺牲。”他走到用木炭在地上画出的简易地图前,“根据白天的侦察,排水沟是唯一可行的潜入路径。虽然里面有陷阱,但我们已经摸清了位置,可以避开。”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潜入后,首要目标是地窖仓库。栓柱,你是神枪手,行动开始后,你需要第一时间占据这个位置——”他指向地图上后院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可以压制主楼和碉楼方向可能出现的援兵,同时掩护我们行动。”
“明白!”王栓柱重重点头。
“山猫子,石头,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进入地窖。我们的任务是安放炸药,彻底摧毁里面的‘樱花霜’和发射装置。”陈峰看向另外两人,“炸药的问题……”
他们手头的炸药极其有限,只有几枚集束手榴弹和之前从日军那里缴获的少量黄色炸药块,威力是否足够炸毁整个地窖还是未知数。
“队长,地窖如果是砖石结构,我们的炸药量可能不够。”石头闷声开口道,他以前在家乡矿上干过,对爆破有些了解。
“我知道。”陈峰神色凝重,“所以,如果可能,我们要找到‘樱花霜’的核心储存点,进行定点爆破。即使不能完全摧毁,也要引发混乱,让鬼子短时间内无法使用。同时,尽量搜集证据。”
他看向最后两名队员:“你们两个,负责在排水沟出口接应。一旦我们得手,或者暴露,发出信号,你们要确保退路畅通。如果……如果我们没能出来,你们立刻撤离,想办法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苏明月同志或者赵连长。”
这是一个近乎自杀式的任务分配。深入虎穴的三人生还几率渺茫,负责接应的两人同样面临被包围的风险。
山洞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队长,让我跟你进地窖吧!”一个负责接应的队员红着眼睛道。
“服从命令!”陈峰的声音不容置疑,“每个人的岗位都至关重要。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破坏‘樱花霜’,其次才是撤离。如果事不可为……以完成任务为优先。”
这话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以完成任务为优先,意味着必要时可以牺牲自己。
“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吗?”陈峰最后问道。
“清楚了!”五人齐声低吼,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带着悲壮的决绝。
“检查装备,休息。明天凌晨,行动开始。”陈峰下达了最后指令。
后半夜,无人能够安眠。队员们默默地擦拭着武器,将刺刀磨得雪亮,将有限的弹药分配均匀。陈峰则靠着洞壁,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反复推演着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预想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和应对方案。
他想起了林晚秋担忧的眼神,想起了赵山河豪爽的吼声,想起了老烟枪吧嗒旱烟的样子,也想起了那些倒在野狼峪雪坡上的弟兄…… 一股深沉的悲伤和责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垮,他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是唯一能带领他们完成这几乎不可能任务的人。
现代战场上学到的冷静、理性与这个时代血与火淬炼出的坚韧、担当,在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将精神状态调整到最佳,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凌晨时分,天色依旧漆黑如墨,风雪再次悄然降临,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出发。”陈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六个人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充满谜团的山洞,向着黑石口,向着那个死亡陷阱,义无反顾地前行。
风雪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让人的头脑异常清醒。他们沿着白天侦察的路线,避开巡逻队,再次来到了那个隐蔽的排水沟入口。
看着那个幽深的洞口,陈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最后一次检查装备。”他低声道。
众人默默确认。
“记住,一旦进入,没有回头路。行动代号——‘焚霜’。”
“焚霜!”众人低声重复,眼神中燃烧着决然的火焰。
陈峰第一个俯身,再次钻入了那条充满未知和死亡的排水沟。王栓柱、山猫子、石头紧随其后。另外两名队员则迅速在入口附近隐蔽起来,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黑暗、潮湿、压抑…… 与白天相比,夜间在排水沟内爬行更加艰难和危险。但有了白天的经验,他们避开陷阱的速度快了不少。
时间在无声的爬行中流逝。每一米的前进,都意味着离危险更近一步,离目标更近一步。
终于,前方再次出现了那微弱的渗水溪流的光线,以及那个砖石结构的蓄水池空间。
陈峰示意停下。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栅栏外,驿站后院静悄悄的,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地窖入口处的两个哨兵缩在岗亭里,似乎因为寒冷和困倦而有些懈怠。
时机正好!
陈峰对身后的王栓柱打了个手势。王栓柱会意,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铁栅栏旁,利用锈蚀的孔洞,仔细观察着外面,寻找最佳的狙击位置和撤离路线。
陈峰则带着山猫子和石头,开始解决最后的障碍——那扇锈蚀的铁栅栏。栅栏是用粗铁条焊接而成,年代久远,锈迹斑斑。强行破坏声响太大。
陈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皮囊,里面装着一些他利用能找到的材料(如硝石、木炭等)简易配置的、腐蚀性较强的药粉。这是他根据有限条件准备的土法装备之一。他将药粉小心地涂抹在几处关键的锈蚀连接点上,然后示意大家后退等待。
药粉与铁锈发生反应,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在寂静的黑暗中格外清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这声音,同时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几分钟后,反应似乎停止了。陈峰上前,用手轻轻一掰,那处被腐蚀的铁条应声而断!他如法炮制,很快在栅栏上弄出了一个可供人钻过的缺口。
成功在望!
陈峰深吸一口气,对王栓柱点了点头。王栓柱立刻通过缺口,灵巧地钻了出去,迅速消失在院子角落的阴影中,去寻找他预定的狙击位。
陈峰则带着山猫子和石头,紧随其后,钻出排水沟,踏入了黑石口驿站的后院!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沫扑面而来,但此刻三人心中只有紧张和决绝。他们紧贴着墙根的阴影,如同三道黑色的流影,向着那个如同巨兽之口的地窖入口,缓缓靠近。
距离地窖入口还有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岗亭里的哨兵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其中一个探出头来,疑惑地张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子弹并非来自王栓柱的方向,而是来自驿站主楼的屋顶!
一名刚刚从主楼走出来、似乎是起来换岗的日军曹长,额头中弹,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
“敌袭!!”尖锐的日语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