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了一抹得逞的、冰冷的笑意。
姐姐，你还是输了。
你根本，就舍不得我。
“叫救护车。”
楚晏的声音，冷静地从头顶传来。
他没有因为苏晚的失控而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拿出手机，对匆匆赶来的餐厅经理下达了指令。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紧紧抱着陆夜的手臂上，眼底的棕褐色，深沉得看不见底。
他没有阻止她。
因为他知道，有时候，让猎物品尝到一丝虚假的希望，再亲手将它掐灭，会让她记得更深刻。
这场戏，才刚刚进入高潮。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医护人员用担架将陆夜抬了出去。
从始至终，陆夜的手，都死死地抓着苏晚的衣袖，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苏晚想都没想，就要跟着上救护车。
“我陪他去医院。”
她回头，对楚晏说。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急切和决绝。
楚晏站在原地，看着她。
餐厅柔和的灯光，在他金丝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一丝纵容的笑容。
“去吧。”
他说。
“我在这里等你。”
那笑容，那语气，让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她今晚所有的失控，所有的痛苦挣扎，所有的心软和不忍，全都在楚晏的计算之内。
他不是在看戏。
他是在用陆夜的痛苦，来测试她的底线。
他放任她去，不是因为大度。
而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她今晚对陆夜表现出的每一分不舍，将来，都会成为刺向她自己，也刺向陆夜的、更锋利的刀。
她以为自己是棋手，却早已沦为更高明棋手的棋子。
苏晚的身体，在救护车明亮的光线下，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看着担架上那个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却依然抓着她不放的少年。
又想起餐厅里，那个微笑着说“我等你”的男人。
一个用脆弱绑架她。
一个用纵容囚禁她。
她逃无可逃。
这一声“姐姐”，像一把淬了剧毒的钩子，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然后用力一扯。
“我好难受……”
苏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十年来的所有记忆，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个在雨夜里被她捡回家的、浑身是伤的小男孩。
那个发着高烧，却还固执地抓着她的衣角，一遍遍喊着“姐姐，别走”的少年。
那个她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着长大的孩子。
现在，他就在她面前，用同样的方式，向她求救。
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心脏的位置，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拧出尖锐的、令人窒息的疼痛。愧疚感像浓稠的黑水，从心底最深处漫上来，即将淹没她所有的理智。
她要扶他起来。
她必须扶他起来。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整个大脑。
她的身体已经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
“阿夜！”
苏晚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猛地推开楚晏按住她肩膀的手，不顾一切地蹲下身。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陆夜滚烫的皮肤，就在她即将把他拥入怀中的前一秒。
【警告！宿主情感波动剧烈！检测到违规行为倾向！】
脑海中，冰冷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炸响，带着一股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若选择扶起陆夜，将直接触发任务核心矛盾，判定为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惩罚：立即抹杀！】
“抹杀”两个字，如同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苏晚的神经中枢。
一股源于生命最原始本能的恐惧，像一盆混着冰碴的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下来。
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不忍，所有的心软，所有的愧疚。
她的指尖，停在了距离陆夜额前湿透的黑发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也停滞了。
苏晚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她能感觉到陆夜那双盛满水汽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里面是濒死的动物才有的、全然的依赖与祈求。
他眼里的光，是她亲手点燃的。
现在，她要亲手熄灭它。
死亡的威胁，是悬在她头顶最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不能死。
她还想回家。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
苏晚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收回了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
这个动作很慢，慢到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看着陆夜眼里的光，随着她手的后退，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那一点点微弱的、充满希望的星火，先是变成了困惑，然后是难以置信的受伤，最后，只剩下一点摇摇欲坠的微光，仿佛随时都会被绝望的狂风吹灭。
苏晚的眼神，也一点点地变冷。
那双原本盛满焦急与心疼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像是被寒冰冻结的湖面，再也映不出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的身影。
她站了起来。
动作有些僵硬，但很稳。
她后退了一步，与地上的陆夜彻底拉开了距离。
这一步，仿佛踩在了一条无形的界线上，一边是她扮演了十年的温暖救赎，另一边，是她即将挥下的、最冷漠的刀刃。
她没有再看陆夜。
她转过头，看向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姿态的楚晏。
“楚晏。”
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冰冷得像一块敲不碎的玉石。
“麻烦你处理一下，叫个救护车吧。”
“麻烦你”。
“处理一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清晰地剖开了她与陆夜之间的关系。
他不再是她的“阿夜”，不再是她的家人。
他只是一个“麻烦”。
一个需要被“处理”掉的，无关紧要的意外。
陆夜抓住她裙角的那只手，猛地一僵。
那只手原本还带着一丝乞求的力道，此刻却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温度与力量，只剩下骨骼僵硬的形状。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视线越过楚晏的肩膀，死死地钉在苏晚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