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毫州驿馆陈旧的窗棂,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包拯坐在昏黄的油灯下,指尖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恩师王延龄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三年前,王延龄在审查一桩边军粮饷案时,于书房内\"突发急病\"离世,现场干净得如同被水洗过。朝廷的结论是\"积劳成疾\",但包拯记得恩师倒下前夜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记得他书案上那抹若有若无的、来自西域的奇特香料气味。
\"大人。\"公孙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惯有的讥诮,\"我们的新任知府大人,又在宴请宾客了。听说光是炙羊肉就用了三只整羊,酒水都是从汴京快马运来的。\"
包拯没有抬头,烛光在他过于白皙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宴。骄奢之下,必有破绽。\"
\"确实。\"公孙策踱步进来,袍角沾着夜雨的湿气,\"我方才在酒肆听说,咱们这位知府大人的小舅子,最近在做一桩有趣的买卖——往西北贩运药材。\"
展昭抱着剑靠在门廊的阴影里,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滑落,渗入衣领下的旧伤疤。他沉默得像块石头,唯有在听到\"西北\"二字时,指节微微收紧。三年前那场围剿,他亲手将恩师的儿子——那个投靠西夏的叛徒——逼下悬崖。从此,雨水总会让他想起崖下的血水。
\"药材?\"包拯终于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查。\"
雨墨挎着竹篮,像所有毫州城的普通妇人一样,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蹒跚而行。她在知府小舅子常去的赌坊外支了个针线摊,手指飞针走线,耳朵却捕捉着每一个有用的字眼。
\"......刘爷最近手气旺得很,听说又添了条新船。\"
\"可不是,说是运药材,谁知道运的什么......\"
\"嘘!小声点!前日有个醉鬼多嘴,第二天就淹死在河里了......\"
雨墨垂下眼,假装整理篮中的丝线。她的指尖触到一枚特制的铜钱——边缘锋利,足以在必要时划开敌人的喉咙。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城池里,她是最不起眼的幽灵,却织就了一张无形的情报网。
三日后,她带回一个关键消息:\"刘爷的船,明夜子时,码头三号仓。名义上是药材,但押运的人......手上有老茧,是常年握刀的手。\"
\"有趣。\"公孙策用银箸拨弄着面前的书信残片——这是雨墨从赌坊垃圾中翻找出来的,\"我们的知府大人,一边在奏折里哭穷,说毫州府库空虚;一边他的小舅子,却能用真金白银在赌坊一夜输掉三百两。\"
他抬起眼,看向窗外连绵的雨幕:\"更妙的是,这些书信的用纸,与三年前王老大人书桌上那些未写完的奏章,是同一批贡纸。\"
包拯的指节骤然收紧,玉佩硌得掌心生疼。
\"看来,\"公孙策的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我们尊敬的知府大人,不仅贪墨,还很可能参与了当年那场针对王大人的灭口。毕竟,王老大人当年查的边军粮饷案,最后得益的,可就是如今在西北手握重兵的某位将军。\"
子时的码头被雨雾笼罩,只有零星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展昭如同鬼魅般潜行在货堆的阴影里,旧伤在潮湿的空气中隐隐作痛。他看见几个黑影正在将木箱搬上货船,箱体沉重,绝不像是药材。
就在他准备靠近时,脑后传来破空之声!
展昭猛地侧身,一柄弯刀擦着他的耳际划过。三个身着黑衣的刀手从暗处扑出,刀法狠辣,招招致命。是西夏的路数。
雨水混合着血水在青石板上蔓延。展昭的剑在黑暗中划出冷冽的弧光,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旧伤撕裂般疼痛。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用身体为代价,为同伴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走!\"他对暗处的雨墨低喝,同时用肩膀硬生生接下了一刀,反手刺穿了对手的咽喉。
当包拯和公孙策带着府兵赶到时,码头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展昭拄着剑单膝跪在血泊中,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雨墨从货仓深处拖出几个沉重的木箱——里面是崭新的军制弩机,还有几封用西夏文写的密信。
知府刘大人被从宴席上\"请\"来时,还端着官威:\"包希仁!你一个待罪之身,敢擅动本官......\"
\"刘大人。\"包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雨夜里异常清晰,\"三年前,王延龄大人书桌上的那盘檀香,是你换的吧?\"
知府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以为天衣无缝。\"包拯一步步走近,苍白的面容在火把映照下如同来自地府的判官,\"但你忘了,王大人从不用香。那日你去拜访,以驱蚊为由留下的那盘'驱虫香',味道很特别。\"
公孙策适时递上一份账册副本,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需要我念给你听吗?大人。你小舅子这半年'药材生意'的往来账目,与你书房暗格里那本,对得上吗?还有,你写给西北那位将军的密信——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是如何将王大人的行踪透露给西夏细作的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砸碎了知府强撑的体面。他瘫软在地,语无伦次:\"是、是他们逼我的......王延龄查得太深了......他会毁了一切......\"
\"毁了你的荣华富贵?\"包拯俯视着他,眼中是积攒了三年的冰霜,\"还是毁了你们卖国求荣的勾当?\"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码头上的血迹。包拯站在雨幕中,看着被押走的知府,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公孙策替他撑起伞,轻声道:\"只是个开始。\"
远处,雨墨扶着重伤的展昭,少年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展昭抬头望向包拯,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看见那个曾经被体制抛弃的白面判官,此刻挺直的脊梁如同永不弯曲的青松。
在这个潮湿冰冷的雨夜,复仇的序幕刚刚拉开。往昔的幽灵已经显形,而更多的阴影,还蛰伏在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