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寒风卷着碎雪,拍打在凤仪宫的窗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皇后正对着烛火查看一份密信,信纸边缘被火烤得发焦,上面用朱砂写着 “漕运黑货已过黄河,正月十五抵京”。她的指尖在 “正月十五” 上重重一点,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 只要这批货安全脱手,去年亏空的五十万两白银就能补上,到时候谁也查不到凤仪宫头上。
“姑母,苏文瑾的信到了。” 婉娘捧着个锦盒走进来,脸上带着刻意堆起的笑,“他说江南下了场大雪,春茶怕是要减产,特意托人送了些陈年龙井来,还说‘等开春雪化了,就立刻来京筹备婚事’。”
皇后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几罐茶叶,罐底贴着张小小的红纸,写着 “湖州特产”。她冷笑一声 —— 这是苏文瑾和婉娘约定的暗号,“湖州” 代表黑货的交接地点,“特产” 是提醒她 “万事俱备”。
“算他识相。” 皇后将密信塞进茶罐的夹层里,“让他开春后别急着来京,先把黑货运到湖州码头,那里有人接应。等事成之后,本宫亲自为你们主持婚事,保他苏家在江南横着走。”
婉娘低下头,掩去眸中的复杂。她按照皇后的吩咐,一步步套出苏文瑾的 “走私门路”,甚至帮着传递了三次密信,可心里总觉得不安 —— 苏文瑾那双看似憨厚的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的精明,尤其是每次提到 “婚事” 时,他眼底的笑意总带着几分诡异。
同一时刻,东宫的暖阁里,苏凝正看着青禾从茶罐夹层里取出的密信。信纸是凤仪宫特制的洒金宣,上面的朱砂字迹与去年漕运亏空案卷宗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正月十五抵京,湖州码头交接。” 苏凝将密信放在火盆边,看着边角渐渐蜷曲,“皇后果然急了,想用这批黑货填补亏空,好安心过年。”
太子坐在对面,手里把玩着那支翡翠并蒂莲簪,簪尾的 “凤” 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湖州码头的总兵是父皇的心腹,早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只是…… 婉娘怎么办?她毕竟传递了密信,按律当斩。”
苏凝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沉稳:“她是皇后的棋子,却也不是全然无辜。不过……” 她抬眼看向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咱们可以给她一个机会。”
三日后,婉娘借口 “给太子妃送新绣的帕子”,来到东宫。青禾引她进暖阁时,故意 “不慎” 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婉娘的裙摆上,烫出个小小的黑洞。
“哎呀!姑娘恕罪!” 青禾慌忙拿出帕子去擦,指尖却在婉娘腰间轻轻一按 —— 那里藏着皇后刚交给她的密信,是让她转交给苏文瑾的 “最终交接暗号”。
婉娘的脸色瞬间煞白,刚要后退,就听见苏凝温和的声音:“无妨,不过是件衣裳。青禾,带婉娘姑娘去偏殿换件干净的,我让人取了新做的锦裙,正愁没机会送她。”
偏殿里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婉娘换上苏凝送来的月白锦裙,裙摆上绣着几枝兰草,素净却雅致。她摸着腰间空空的荷包,心沉到了谷底 —— 密信被青禾换走了。
“婉娘姑娘不必惊慌。” 苏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捏着那封密信,信纸在火光下泛着微光,“这封信,若是送到父皇面前,你说皇后会怎么样?凤仪宫会怎么样?”
婉娘的膝盖一软,“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太子妃饶命!是姑母逼我的!我若是不照做,她就会杀了我爹娘!”
“你的爹娘,早在三年前就被皇后送到了江南,说是‘静养’,实则是当做人质。” 苏凝走到她面前,将一封家书放在她手里,“这是青竹刚从江南带回的,你爹娘在杭州过得很好,苏文瑾派人护着他们,没人敢动。”
婉娘展开家书,上面的字迹是父亲亲笔,说 “承蒙苏公子照拂,衣食无忧,勿念”。她的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解脱 —— 原来皇后早就骗了她,所谓的 “人质”,不过是控制她的借口。
“皇后让你传递密信,是想让你做替罪羊。” 苏凝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量,“这批黑货一旦被查,她就会说‘是婉娘勾结苏家走私,与凤仪宫无关’,到时候你和你爹娘,一个也活不了。”
婉娘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她…… 她真的会这么做?”
“你在凤仪宫长大,该比谁都清楚她的手段。” 苏凝扶起她,将那支翡翠并蒂莲簪放在她手里,“这支簪子,你认得吧?簪尾的‘凤’字,是她给你的催命符。”
婉娘握着冰凉的簪子,指尖不住地颤抖。她想起皇后每次让她传递密信时,都会盯着她的眼睛说 “婉娘是个聪明孩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起那些深夜里,她听见皇后对嬷嬷说 “等事成之后,就把婉娘送到皇陵守墓,永绝后患”。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被算计好的弃子。
“我该怎么办?” 婉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多了几分决绝,“我不想死,也不想连累爹娘。”
“正月十五,湖州码头。” 苏凝道,“你按皇后的吩咐去交接,只是在接头时,把这个交给接应的人。” 她递过个小小的香囊,里面装着半枚虎符,“这是总兵的信物,见了它,他们就会动手抓人。你只要在旁边‘吓得发抖’,事后就说是‘被皇后逼着去的,什么都不知道’,皇上会饶过你的。”
婉娘接过香囊,指尖触到里面坚硬的虎符,忽然明白了苏凝的用意 —— 这是让她戴罪立功,既能保全自己,又能彻底扳倒皇后。她看着苏凝温和的眼睛,忽然跪下磕了个头:“多谢太子妃成全。”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时,凤仪宫张灯结彩,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皇后穿着一身正红的宫装,对着铜镜描眉,镜中的人鬓角已生出白发,却依旧美艳,只是眼底的戾气比胭脂更重。
“婉娘呢?让她去看看接应的人到了没有。” 皇后对着镜中的影子道,语气里带着不耐。
嬷嬷匆匆进来,脸色发白:“娘娘,不好了!湖州码头传来消息,说…… 说黑货被官府截了,接应的人全被抓了,带头的招供了,说是…… 是奉您的命令走私!”
皇后手里的眉笔 “啪” 地掉在地上,断成两截:“不可能!苏文瑾的门路万无一失,怎么会被抓?!”
“还有……” 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婉娘姑娘也在码头,她说…… 说是您逼她传递密信,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把您给她的密信全交了出去,现在…… 现在皇上的人已经在宫门外了!”
皇后踉跄着后退,撞在妆台上,上面的首饰盒摔在地上,翡翠并蒂莲簪滚到脚边,簪尾的 “凤” 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她终于明白,自己一步步走进了苏凝布下的网。联姻是诱饵,拖延是等待,婉娘是关键的棋子,而她就像那扑火的飞蛾,明知危险,却还是被 “权势” 和 “利益” 烧得晕头转向,最终落得个引火烧身的下场。
宫门外传来禁军的脚步声,沉重而整齐,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皇后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忽然笑了,笑得癫狂,眼泪混着胭脂淌下来,在脸上划出两道丑陋的痕迹。
“苏凝…… 你好手段……”
正月十五的月光格外明亮,照在湖州码头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苏文瑾站在岸边,看着禁军押着一串戴着手铐的人走过,为首的正是皇后的娘家侄子,那个负责接应黑货的漕运官。
“公子,都解决了。” 阿福走过来,递上一件披风,“太子妃让人捎信,说皇上已经下旨,禁足皇后于凤仪宫,收回凤仪宫的掌事权,婉娘姑娘被送到皇家寺庙祈福,算是保全了性命。”
苏文瑾裹紧披风,看着远处京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像一颗颗明亮的星。他想起苏凝信里写的 “收网之后,便是晴天”,忽然觉得这腊月的寒风,都带着几分暖意。
东宫的暖阁里,苏凝和太子正看着窗外的雪。青禾端来两碗元宵,芝麻馅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
“皇后被禁足,凤仪宫的势力算是彻底垮了。” 太子舀起一个元宵,递到苏凝嘴边,“这场联姻的戏,总算落幕了。”
苏凝咬了一口元宵,甜味在舌尖散开:“落幕的不是戏,是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往后的路还长,咱们得一步步走稳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却盖不住即将到来的春天。那支翡翠并蒂莲簪被放在案上,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不再是阴谋的象征,而成了这场收网之战的见证。苏凝知道,只要守住本心,再多的诱饵和算计,终会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而江南的春茶,也该在这场雪后,酝酿出新的生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