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烛火亮到深夜,苏凝铺开皇后补充完整的证据链,指尖在“淑妃三月十七日送桂花糕”那行字上停顿良久。烛芯爆出个火星,映得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这日正是太子第一次喊头晕的日子,时间卡得如此精准,绝非巧合。
“主子,刘忠又让人送消息来了。”晚翠轻手轻脚走进来,递上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说淑妃的哥哥苏副将在边关屯了私兵,还让人给京里送了批‘药材’,走的是内务府的路子,今晚子时会从西华门入。”
苏凝展开纸条,墨迹洇了好几处,显然是匆忙写就。她捏着纸条走到窗前,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砖上,像铺了层薄霜。“药材?”她冷笑一声,“怕不是药材,是兵器吧。”
淑妃家族这是做了两手准备——能保淑妃便保,保不住便用私兵逼宫,横竖都要攥着权力。可惜他们算错了一步,内务府早已是她的眼线,这趟浑水,她偏要搅得更浑。
“让刘忠盯紧那批‘药材’,记清押送人的模样,别惊动他们。”苏凝转身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李”字,“再让人把这纸条给李伟送去,只说‘西华门有异动,关乎边关’。”
李伟是皇帝的心腹,由他出手查私兵,既不会暴露她与皇后的盟约,又能让皇帝亲眼看到苏家的反心。这步棋,必须走得不动声色。
晚翠刚要应声,院外忽然传来窸窣响动。苏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吹灭烛火,两人隐在门后。月光下,一个黑影翻墙而入,落地时踉跄了一下,竟是张婆子!
“贵人!贵人救我!”张婆子连滚带爬扑到门前,声音带着哭腔,“淑妃的人……淑妃的人知道我招供了,要杀我灭口!”
苏凝打开门,见她胳膊上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浸透了粗布衣裳,身后隐约有脚步声传来。“进来!”她低喝一声,让晚翠把张婆子拖进偏殿,自己则取了药箱,用烈酒冲洗伤口。
“他们怎么知道的?”苏凝的声音冷得像冰,烈酒浇在伤口上,张婆子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牙:“是……是王厨子的娘子!她被淑妃的人抓了,熬不住打,把我供出来了!他们说……说杀了我,再嫁祸给您,让陛下以为是您杀人灭口!”
好狠毒的计!苏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淑妃困在冷宫,竟还能调动宫外势力,看来苏家在京中的眼线远比想象中多。
“晚翠,”苏凝一边用布条包扎伤口,一边吩咐,“去把后院的暗门打开,让张婆子从密道走,送去淳常在宫里暂避。告诉淳常在,就说是我托付的‘远房亲戚’,务必看紧了。”
淳常在性子单纯,又是新进宫的,淑妃的人绝不会想到张婆子会藏在她那里。张婆子听到“淳常在”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磕头道:“老奴……老奴给贵人磕头了!”
“活下去,才有机会作证。”苏凝扶起她,目光锐利如刀,“你的命,现在不止是你的,是扳倒苏家的关键。”
送走张婆子,苏凝站在窗前,望着墙外摇曳的树影。淑妃狗急跳墙,恰恰说明他们慌了——这是收网的前兆。她让人去东宫递了消息,只写“鱼已入网,只待潮来”,相信皇后能懂。
果然,第二日午时,皇后便借“太子思念陛下”为由,在养心殿哭着提起太子梦话的事。苏凝远远候在偏殿,听着李德全传回的话,说皇帝听后脸色铁青,当即下令“彻查东宫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与淑妃相关者”。
“主子,成了!”晚翠兴奋地搓着手,“陛下动真格的了!”
苏凝却没那么乐观,指尖敲着案上的证据链:“苏家经营多年,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定会抛出替罪羊,保全核心。我们要做的,是让替罪羊也咬出背后的人。”
她让人给李伟送了第二封信,附了份“苏家党羽名单”,上面标着谁是可以拉拢的“软骨头”,谁是死忠。这名单是她从刘忠和张婆子的供词里拼凑的,虽不完整,却足够李伟顺藤摸瓜。
接下来的三日,京城暗流涌动。先是西华门的“药材”被李伟截获,打开一看,竟是些裹着丝绸的刀枪;接着,王厨子的娘子被人发现“自尽”在狱中,死前却偷偷塞给狱卒一块碎玉,正是苏家的信物;最关键的是,淑妃的哥哥苏副将在边关“治军不严”,被当地巡抚参了一本,说他“私扣军饷,结党营私”。
“陛下把奏折摔了。”李德全偷偷来报信,脸上带着幸灾乐祸,“说苏家父子‘外不能安邦,内不能教女’,让军机处拟旨,要革了苏副将的职!”
苏凝正在临摹太子的字迹——她打算等太子好转,送些临摹的字帖过去,既是示好,也是提醒皇后别忘了盟约。听到“革职”二字,她笔下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火候差不多了。”
晚翠端来参汤:“主子,皇后娘娘让人送了封信,说‘今夜子时,养心殿见’。”
苏凝接过信,上面只有一行字:“携证赴约,当面对质。”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收网时刻。
子时的养心殿,烛火通明。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皇后跪在地上,捧着太子的药渣,哭得肝肠寸断。苏凝走进殿时,正撞见李伟押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进来——是苏家的管家,也是当年负责给王厨子送玉佩的人。
“陛下!”管家“噗通”跪下,涕泪横流,“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贪财,受了淑妃娘娘的指使,给太子的饮食里加了东西!与我家将军无关啊!”
“无关?”皇后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那批私兵呢?西华门的刀枪呢?你当陛下是傻子吗!”
苏凝适时上前,将证据链呈上:“陛下,这是张婆子的供词,还有王厨子死前攥着的海棠花碎布,与淑妃宫里的纹样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臣妾查到,腐心草需用岭南的瘴气水浸泡才有毒性,而去年冬天,苏家恰好从岭南运了十坛‘瘴气水’入京,说是‘入药’,实则……”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龙袍的衣角扫落了笔洗,墨汁溅在明黄的龙纹上,“苏家!淑妃!竟联手欺瞒朕到这个地步!”
管家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喊着“饶命”,却被李伟堵住嘴,拖了下去。皇帝看着那叠证据,又看看哭得几乎晕厥的皇后,最终闭上眼,声音嘶哑:“传朕旨意——”
“废淑妃为庶人,赐……白绫。”
“苏家父子,革去所有官职,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所有牵涉此事者,无论宫内外,一律……斩!”
最后一个“斩”字,带着雷霆之怒,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苏凝躬身行礼,眼角的余光瞥见皇后偷偷松了口气,指尖却在微微颤抖——这场胜利,来得太痛。
走出养心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苏凝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宫门,知道从今夜起,后宫与前朝的天,都变了。
收网之后,总有漏网之鱼,但至少此刻,沉冤得以昭雪,罪恶得到惩罚。而她与皇后的盟约,才刚刚开始。
风穿过宫道,吹起她的裙摆,步摇上的东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这场漫长的收网,画上一个沉重却利落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