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绸缎,慢悠悠地盖住碎玉轩的檐角。苏凝坐在灯下,看着小禄子将那瓶 “牵机引” 变种倒进空茶盏,又往里面掺了些安神的药粉 —— 那是她让挽月特意从太医院讨来的,药性温和,吃了只会让人犯困,连太医都查不出异样。
“记住,” 苏凝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烛火在她眼底投下跳动的影,“你回去告诉皇后,就说‘药已经下了,苏小主喝了茶,午后就开始犯困,躺在榻上睡了两个时辰,眉头紧锁,像是极不舒服’。”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但你要说得慌张些,最好带点哭腔,让她觉得你怕极了,生怕被我发现。”
小禄子点头如捣蒜,手却在袖中攥紧了 —— 皇后赏的那锭金元宝硌得掌心生疼,苏凝让人送去的药还在娘的炕头温着,两种暖意烧得他心口发慌。“奴才…… 奴才明白。” 他的声音发颤,指尖沾着的药粉落在青石板上,像几粒散落的星。
挽月从廊下进来,手里拿着件打满补丁的旧褂子,那是小禄子刚入宫时穿的,领口磨得发亮。“小主,卫家的人回话,说皇后派了三个嬷嬷,守在小禄子娘的院外,明着是‘照顾’,实则是监视。” 她将褂子丢在小禄子面前,“你若敢耍花样,你娘的下场,就和这件褂子一样。”
褂子的粗布蹭过小禄子的手背,他忽然想起娘在信里说 “苏小主派来的大夫真好,给我开了方子,还留了银子”,鼻子一酸,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奴才不敢!奴才这条命是小主救的,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背叛!”
苏凝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忽然从妆匣里取出支银簪,簪头刻着朵小小的莲花。“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拿着。” 她将银簪塞进他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他的掌心,“你娘的院外不是有棵老槐树吗?夜深时,你把这簪子插在树洞里,卫家的人看见,就会想办法把你娘转移到安全地方。”
银簪的莲花纹硌着掌心,像块滚烫的烙铁。小禄子忽然明白,苏凝的布局从来不是靠威胁,是靠拿捏人心 —— 她知道他怕什么,更知道他盼什么。
“还有,” 苏凝从袖中取出张字条,上面写着 “李太医已被卫家控制,明日将带假证词面圣,诬陷皇后与漠北私通”,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就的,“你把这个偷偷塞到皇后的妆匣里,就说是‘从苏凝的书里掉出来的’。记住,要让她觉得是你‘不小心’发现的,千万别露了破绽。”
小禄子接过字条,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忽然抬头问:“小主,这…… 这不是把咱们的计划告诉她了吗?”
“就是要让她知道。” 苏凝的嘴角勾起抹冷笑,烛火在她眼底跳得更欢,“皇后生性多疑,看见这字条,定会以为是我故意设局,想引她自乱阵脚。她越怀疑,就越不会相信李太医真的敢面圣,等她反应过来时,李太医早就站在太和殿上了。”
挽月的眉头拧成个疙瘩:“可万一皇后不上当呢?她要是提前派人截杀李太医……”
“她不会。” 苏凝打断她,目光落在窗外的梨树上,花瓣被风吹得簌簌落,像场无声的赌局,“皇后现在最想做的,是让我‘悄无声息’地死,好嫁祸给卫家。李太医的事,在她眼里不过是盘小棋,她绝不会因小失大。”
小禄子将字条折成小方块,塞进贴身的荷包里,那里还躺着皇后赏的金元宝,一冷一热,像两颗跳得不一样快的心。“奴才这就去。” 他站起身,青布褂子的下摆扫过茶盏,带起的风让烛火晃了晃。
走到门口时,苏凝忽然道:“御膳房的刘公公是李德全的表亲,你回去告诉皇后,就说‘苏凝怀疑刘公公给的茶有问题,让挽月去查了’。”
小禄子的脚步顿了顿,后背挺直了些:“奴才明白!这是要让皇后以为小主已经起疑,更信奴才的话!”
苏凝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看着他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挽月忽然道:“小主就不怕他把银簪交给皇后,换个更大的前程?”
“他若真要交,” 苏凝拿起那杯掺了安神药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这簪头的莲花里,藏着王显私通漠北的账册副本,皇后见了,只会觉得他是双面间谍,先割了他的舌头。”
烛火渐渐稳了,将她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张未说破的底牌。挽月看着案上那包还没开封的桂花糕 —— 那是小禄子忘在这儿的,皇后赏的,甜得发腻,此刻却像块发了霉的诱饵。
窗外的梆子敲了三下,三更天了。苏凝望着凤仪宫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她知道,小禄子此刻正在皇后的妆匣前 “掉” 下那张字条,而皇后的疑心,会像藤蔓一样,顺着那张字条,缠上她自己的脖颈。
这场将计就计的布局,从来不是为了让小禄子反水,是为了让皇后在猜忌里越陷越深,直到看不见真正的陷阱。
“去备些醒酒汤。” 苏凝忽然对挽月说,指尖在茶盏边缘画着圈,“明日李太医要面圣,得让他清清醒醒的,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出来。”
挽月应着 “是”,转身时,看见案上的银簪倒影在茶水里,像朵开在深渊里的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