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景仁宫偏院的床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锦被上,暖得让人发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兰花香,与长春宫的霉味截然不同。晚翠正坐在床边熬药,药香混着花香,竟不觉得苦涩。
“你醒了?” 晚翠见她睁眼,连忙放下药罐,“太医说你是惊吓过度,加上劳累,得好好养着。”
春桃动了动手指,后背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却不及心里的惊悸来得猛烈。她想起柳氏手里的血书,想起赵三举刀的瞬间,浑身忍不住发起抖来:“血书…… 柳氏手里真的有淑妃的血书……”
“娘娘知道了。” 晚翠递给她一杯温水,“你晕过去后,奴婢就把事情告诉娘娘了。娘娘说,那血书十有八九是伪造的,柳氏故意让你看见,就是想搅乱人心。”
春桃捧着水杯,指尖冰凉。伪造?可那血书的字迹扭曲,墨水暗沉,看着那样真实,不像是假的。
“娘娘还说,” 晚翠继续道,“三日后的破庙之约,她会亲自去。让你安心养伤,别再想那些事了。”
春桃却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柳氏放她走,绝非心善,定是另有图谋。那破庙之约,怕是个陷阱。
接下来的两日,春桃表面上乖乖养伤,暗地里却让晚翠打听破庙的底细。那是座荒废多年的土地庙,藏在城郊的乱葬岗旁,四周只有一条小路通往那里,易守难攻 —— 柳氏选在那里交接,分明是想瓮中捉鳖。
“娘娘真的要去?” 春桃拉住晚翠的手,急得眼眶发红,“那是个陷阱!柳氏肯定带了人,就等着娘娘自投罗网!”
晚翠叹了口气:“娘娘说了,就算是陷阱,也得去。那血书若是真的,落在王御史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若是假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柳氏和王御史的阴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春桃知道苏凝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咬了咬牙,忽然道:“我跟娘娘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 晚翠皱眉,“你伤还没好,去了也是添乱。”
“我知道赵三的习惯。” 春桃的眼神异常坚定,“他做事喜欢留后手,定会在破庙周围安排暗哨,我能认出他们。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柳氏放我走,定是觉得我知道太多,想趁机灭口。我去了,或许能引开一部分人手。”
晚翠还想说什么,却被春桃打断:“晚翠姐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娘娘救了我家人,我总得为她做点什么。”
晚翠看着她眼中的决绝,终究是点了点头:“我去跟娘娘说。”
苏凝听闻后,沉默了许久,最终只说了三个字:“小心些。”
三日后,天色阴沉得像要下雨。春桃换上一身灰布男装,跟着苏凝的车队往城郊去。她坐在马车里,手里攥着把小巧的匕首 —— 那是苏凝给她的,说是 “以防万一”。
马车在离破庙半里地的林子停下。苏凝换了身青布衣裙,头上裹着布巾,看着像个寻常农妇。她拍了拍春桃的肩:“记住,见机行事,别硬拼。”
春桃点点头,跟着几个侍卫往破庙后方绕去。按照计划,苏凝从正门进,吸引柳氏和王御史的注意;春桃则带着侍卫去清除暗哨,断他们的后路。
破庙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荒草的 “沙沙” 声,像鬼魅的低语。春桃猫着腰躲在树后,果然看到三个穿着黑衣的汉子在庙墙后埋伏,腰间的刀鞘闪着冷光 —— 正是赵三的心腹。
“左边那个是张五,眼神不好,得从背后偷袭;右边那个是李四,腿上有旧伤,跑不快。” 春桃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侍卫道,“中间那个是头目,你们缠住他,我去报信。”
侍卫们点点头,抽出腰间的短刀,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春桃深吸一口气,转身往破庙正门跑,刚跑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和闷哼声。她不敢回头,只拼命往前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一定要让苏凝知道,暗哨已经被解决了。
破庙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春桃刚要推门,就听到柳氏尖利的嗓音:“苏凝!你果然来了!”
她心里一紧,推门冲了进去。只见苏凝站在佛像前,一身青布衣裙在昏暗的庙里格外显眼。柳氏和赵三站在她对面,王御史则缩在佛像后,脸色惨白。地上散落着几张纸,正是那所谓的 “血书”。
“你怎么来了?” 苏凝见她进来,眉头微蹙。
“暗哨…… 暗哨解决了……” 春桃跑得气喘吁吁,话音未落,就见赵三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猛地扔向地上的血书,“烧了它!不能让她拿到!”
火苗 “腾” 地窜起,很快将血书吞噬。柳氏看着燃烧的血书,忽然大笑起来:“烧了也没用!王御史已经记住上面的内容了!三日后,他就会在朝堂上参你一本,让你和你那死去的兄长一样,身败名裂!”
苏凝没动怒,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你以为王御史会帮你?” 她指了指缩在佛像后的王御史,“他早就被陛下收买了,今日来,不过是为了引你现身。”
王御史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下:“陛下饶命!臣也是被逼的!是柳氏拿臣的家人要挟,臣才……”
柳氏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御史:“你…… 你骗我?”
“骗你的何止他一个?” 苏凝的目光落在赵三身上,“赵三,你以为你偷偷给城外的妻儿送银子,没人知道?”
赵三脸色骤变,手里的刀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你…… 你怎么知道?”
“想查一个人的底细,不难。” 苏凝的声音平静无波,“陛下说了,只要你说出柳氏勾结外戚、意图谋反的证据,就饶你妻儿不死,还让他们去江南过好日子。”
赵三看着柳氏,又看了看苏凝,脸上的挣扎越来越剧烈。柳氏见状,怒吼道:“赵三!你敢背叛我?!” 她忽然从袖中掏出把匕首,疯了似的扑向赵三,“我杀了你这个叛徒!”
赵三下意识地躲闪,柳氏的匕首却没扎到他,反而刺中了旁边的王御史。王御史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疯妇!” 赵三又惊又怒,抬脚踹在柳氏胸口。柳氏被踹得后退几步,撞在佛像上,口吐鲜血。
就在这时,破庙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德全带着一队禁军冲了进来,手里举着圣旨:“陛下有旨,柳氏勾结外戚,意图谋反,即刻拿下!赵三戴罪立功,免其死罪,贬为庶民,流放岭南!”
柳氏看着禁军手里的枷锁,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输了…… 我终究是输了……” 她的目光落在春桃身上,带着几分诡异,“可你也别得意,苏凝…… 你以为你干净吗?当年贤妃的死,你真的一点干系都没有?”
苏凝的脸色微变,却没说话。
柳氏被禁军拖走时,还在疯狂地喊着:“贤妃是被你和淑妃联手毒死的!我看见了!我在窗外看见了!你逃不掉的!”
破庙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佛像前摇曳的烛火和地上的血迹。春桃看着苏凝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 她一直以为苏凝是正义的,可柳氏最后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疯了,胡言乱语罢了。” 苏凝转过身,脸上已恢复平静,“你做得很好,回去后我就让人送你家人去江南,再给你准备些银两,你也去吧。”
春桃愣住了:“娘娘让我出宫?”
“嗯。” 苏凝点头,“这里的事,不该牵连你。”
春桃看着苏凝,忽然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谢娘娘恩典。” 她不知道柳氏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苏凝到底是怎样的人,可她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座牢笼,回到家人身边了。
离开破庙时,天已经放晴。阳光洒在荒草上,映得露珠像碎钻一样闪。春桃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破败的庙宇,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惊险的梦。
梦里有柳氏的怨毒,有赵三的挣扎,有苏凝的冷静,还有自己的恐惧与决绝。而这场梦的结局,终究是她醒了,得以走出那座困住无数女子的牢笼。
马车驶离城郊时,春桃掀开窗帘,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像个遥不可及的谜。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那座深宫里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那些故事里的爱恨情仇,阴谋诡计,都与她无关了。她要去江南,去看真正的桃花,去陪妹妹梳麻花辫,去给母亲治病 —— 那些平凡而温暖的日子,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马车渐渐驶远,宫墙的影子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春桃放下窗帘,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