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铁门 “哐当” 一声关上时,柳太后的指甲在冰冷的铁壁上抠出细碎的痕。墙角的稻草堆着层薄霜,是从铁窗的破洞灌进来的,比冷宫的寒风更刺骨。她蜷缩在草堆里,枯瘦的手反复摩挲着棉袄上的补丁 —— 那是李太监的旧衣改的,布料上还留着他体温的余温,此刻却像烙铁般烫人。
“太后娘娘,该过堂了。” 狱卒的声音粗哑,带着铁链拖地的声响,在空荡的牢房里撞出回音。柳太后抬起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狱卒腰间的钥匙串,上面挂着个小小的木牌,刻着半朵桂花,与赵婆子的记号一模一样。她的心猛地一沉,赵婆子果然也被抓了。
公堂设在内务府的偏殿,烛火摆了满满两排,将梁上的 “正大光明” 匾额照得发亮,却照不进柳太后眼底的黑暗。她刚被押到堂下,目光就被案上的物件攫住 —— 李太监的供词、从冷宫里搜出的账本、太医院的毒药材、与宫外药铺的密信,甚至还有三年前先皇后的脉案,每一件都像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柳氏,你可知罪?” 皇上坐在主位上,明黄色的龙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柳太后的膝盖一软,却强撑着没跪,青布棉袄的前襟沾着草屑,与这庄严的公堂格格不入,“臣妾无罪!是苏凝诬陷臣妾!她早就想独揽后宫大权,才设下这毒计!”
“诬陷?” 苏凝从屏风后走出,手里捧着个锦盒,里面是从赵婆子住处搜出的东西 —— 几包油纸包,记号都是残缺的桂花,拆开后,暗褐色的粉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与毒酒里的一般无二,“赵婆子已经招认,是你让她在太医院的药里动手脚,还说若是李太监失败,就由她来完成毒计。这是她的供词,上面有你的亲笔批示。”
一张纸被扔在柳太后面前,上面的 “准” 字力道遒劲,与她在佛堂祈福时写下的 “平安” 二字,有着相同的收笔弧度。柳太后的嘴唇哆嗦着,指尖抓着地砖的纹路,指节泛白:“这、这不是臣妾写的!是她模仿臣妾的笔迹!”
“模仿?” 张嬷嬷冷笑一声,将从柳太后梳妆台暗格里搜出的旧物呈上 —— 一本练字帖,上面的字迹从工整到潦草,最后几页全是 “准” 字,与供词上的一模一样,旁边还画着小小的桂花,花瓣一片比一片少,像是在反复练习那个残缺的记号,“太后娘娘的练字帖,总不会也是别人模仿的吧?”
柳太后的脸瞬间白了,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她看着那本练字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李太监总劝她 “别练这些了,伤眼睛”,当时只当是他多事,如今才明白,那些被她随手丢弃的废纸,终究成了指证她的罪证。
“还有太医院的柳太医,” 苏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也招认,三年前先皇后的药里,是你指使他加的附子,还说你买通了验尸的太监,掩盖了真相。这是他的供词,还有当年被篡改的脉案,上面的墨迹与你练字帖的墨色,出自同一砚台。”
脉案被展开在案上,泛黄的纸页上,“心疾突发” 四个字的墨迹明显比别处深,对着烛火一照,下面隐约透出 “似中剧毒” 的字样,像个被掩埋多年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皇上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手指猛地攥紧,龙袍的袖口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烛火瞬间矮了半截。
“先皇后待你不薄,” 皇上的声音终于染上怒意,像积压了多年的火山,终于爆发,“你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柳太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地上,乱发遮住了脸,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她挡了我的路!她占着皇后的位置,占着皇上的宠爱,连柳家的人都要看她的脸色!我不服!凭什么她生来就锦衣玉食,我就要屈居人下?” 她忽然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我不仅要杀她,我还要杀你身边所有碍事的人!包括苏凝!包括皇上你!”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侍卫们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地盯着她,像在看一头失控的野兽。皇上的脸色沉得像积了层雪,指尖在案上轻轻叩着,发出 “笃笃” 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柳太后的心上:“所以,你连朕也想杀?”
“是!” 柳太后的声音发尖,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你眼里只有先皇后,只有苏凝,何曾看过我一眼?我为你生儿育女,为柳家鞠躬尽瘁,换来的却是被打入冷宫!我不甘心!这皇位,这后宫,本就该有我一份!” 她的目光扫过皇上愤怒的脸,扫过苏凝平静的眼,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可惜啊,我还是输了…… 输给了这宫墙,输给了你们这些伪君子!”
“罪证确凿,无需再辩。” 皇上的声音冷得像冰,“柳氏毒害先皇后,意图毒杀朕与皇后,勾结党羽企图谋逆,罪大恶极,天地不容。”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案上的毒酒渍,青黑的痕迹已经干透,像块化不开的疤,“传朕旨意,赐柳氏白绫一条,于天牢自尽,柳家余党,一律按律处置,不得姑息。”
“不 ——!” 柳太后的嘶吼声在公堂里回荡,像头困兽的悲鸣,“我不服!我是太后!你们不能杀我!柳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侍卫上前架起她,她的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却还在挣扎,指甲抠着地砖,留下带血的爪印,像在写最后的诅咒。
苏凝看着她被押走的背影,忽然想起从冷宫里搜出的旧物,有个布偶,心口插着根针,上面缝着她的生辰八字,针脚上还沾着点褐色粉末,与毒酒里的一般无二。原来柳太后不仅用毒,还用厌胜之术,可见恨之深,怨之切。可这恨意最终没能伤到别人,反而将自己拖入了深渊。
公堂的烛火渐渐平息,案上的罪证在烛光下静静躺着,像一页页写满罪孽的史书。苏凝最后看了眼那本练字帖,上面的 “准” 字力道越来越重,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怨愤,却终究没能留住她想要的一切。她忽然想起李太监死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恐惧,还有种说不出的解脱,或许是终于不用再被这罪孽缠身。
皇上站起身,龙袍的裙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晃了晃。他的目光落在先皇后的脉案上,指尖轻轻抚过那行被篡改的字迹,像是在无声地道歉。苏凝知道,这场持续了三年的冤案,终于在今天得以昭雪,而那些藏在暗处的毒,也该被彻底清除了。
走出公堂时,夜色已经深了,寒风卷着碎雪扑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苏凝望着天牢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像颗将熄的星。她知道,柳太后的死不是结束,这宫里的争斗还会继续,只是希望往后的日子,少些毒酒,多些温情,少些算计,多些真诚。
可她也明白,这或许只是奢望。就像这宫墙里的雪,落了又化,化了又落,永远也除不尽;就像这人心的毒,清了又生,生了又清,永远也断不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