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被塞进王府的马车时,手腕上的铁链还在哗啦作响。粗糙的铁环磨着刚结痂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车窗外,刑场的喧嚣渐渐远去,围观人群的议论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这替身命真大摄政王留着她,怕是还念着那点像苏小姐的影子吧\"。
她缩在角落,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刑场西侧的画面。那具睁眼的官服尸体,那个埋木箱的老头,还有原身纸条上的\"苏婉清假死证据\"... 无数线索搅成一团乱麻。更让她心慌的是萧临渊腰间的化学式玉佩,和他小指那道与学长一模一样的疤痕。
\"该不会是巧合吧?\"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的梅花胎记。穿越前,化学系学长总笑她这胎记像个没画完的实验装置图,还说要帮她\"补全反应式\"。想到这里,脸颊莫名发烫。
\"哐当——\"
马车突然急刹,沈青禾没坐稳,一头栽进对面侍卫怀里。那侍卫跟块寒冰似的,浑身肌肉硬得像石头。
\"姑娘,自重。\"侍卫面无表情地推开她,声音冷得能掉冰碴。
沈青禾揉着撞疼的鼻子,看着对方腰间的佩刀,没好气地嘀咕:\"这要是在现代,告你非法拘禁加人身伤害,牢底都得坐穿...\"
话音未落,车帘被猛地掀开。刺眼的阳光涌进来,让她下意识眯起眼。一座巍峨府邸赫然矗立在眼前——朱漆大门足有三人高,铜环上雕着栩栩如生的饕餮,门楣高悬的\"摄政王府\"金匾,笔锋凌厉如剑,透着生人勿近的威严,倒和萧临渊那张冷脸如出一辙。
\"到了。\"侍卫伸手拽她的铁链。
\"轻点!\"沈青禾疼得皱眉,\"我是犯人,又不是麻袋,能不能讲点人权...啊不,武德?\"
侍卫脚步一顿,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像在看神经病:\"王爷有令,您若再聒噪,直接扔回刑场喂狗。\"
沈青禾立刻闭紧嘴,乖乖被拖下车。识时务者为俊杰,跟命比起来,疼算什么。
穿过几重庭院,沈青禾被带进一间雅致的偏厅。不同于王府整体的肃杀,这里倒透着几分暖意——四壁挂着水墨山水画,案几上摆着青瓷茶具,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兰花香。最让她眼馋的是,紫檀木托盘里放着一碟桂花糕、一碟杏仁酥,还有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羹。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从穿越到现在,她就喝了刑场上那桶冰水,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王爷让你在这儿等着。\"侍卫放下她的铁链,转身就走,连个看守都没留。
\"等等!\"沈青禾急忙叫住他,指了指托盘,\"那个...贵府管饭吗?我这...算是包吃住的刑期?\"
侍卫嘴角肉眼可见地抽了抽,没接话,大步流星地出了门,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切,封建官僚主义作风。\"沈青禾撇撇嘴,一屁股坐到绣墩上。管他什么王爷审问,先填饱肚子再说。她捏起一块桂花糕,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软糯的糕点在舌尖化开,清甜的桂花香混着糯米的醇厚,甜度刚刚好。就是...她眯起眼仔细咂摸,眉头微微皱起:\"糖分超标了啊,而且用的是粗砂糖,颗粒感太重,容易残留牙缝导致蛀牙...\"
职业病一犯,她忍不住拿起第二块分析:\"蓬松度倒是不错,应该是用了新鲜酵母,可惜发酵时间短了点,少了股自然的麦香...\"
\"你倒是悠闲。\"
一道冷冽的男声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沈青禾手一抖,半块桂花糕\"啪嗒\"掉在地上。她猛地转身,看见萧临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屏风后,玄色衣袍衬得他面色愈发冷峻,那双凤目正沉沉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一只偷食的耗子。
\"王、王爷!\"沈青禾慌忙把沾了碎屑的手藏到身后,脸上挤出讨好的笑,\"这糕...味道挺别致,您要不要尝尝?\"
萧临渊没理会她的示好,径直走到主位坐下。他拿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说吧,\"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你到底是谁?\"
沈青禾的大脑瞬间进入高速运转模式。
装神棍?刚才刑场上那出已经被戳穿了。
装失忆?原身的记忆碎片她只接收了一半,万一露馅更麻烦。
直接摊牌说自己是穿越来的?怕不是会被当成疯子,直接送去火烧连营。
\"我...\"她眼珠一转,决定先打感情牌,\"我真就是个无辜的替身啊!\"她挤出两滴眼泪(其实是饿的),声音带着哭腔,\"王爷您想,我一个孤女,在丞相府过得猪狗不如,他们说让我替苏小姐,我敢说不吗?进了王府三个月,我连您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欺君罔上?这分明是有人借刀杀人啊!\"
萧临渊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借刀杀人?\"他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哪个借刀杀人的,能一眼看出刽子手有牙结石三级?哪个孤女,能知道'假性尸僵'这种连仵作都未必清楚的门道?\"
沈青禾被问得哑口无言,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让你多嘴!让你职业病!
萧临渊忽然倾身向前,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沈青禾被迫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双眼睛像淬了冰的寒潭,能映出她所有的慌乱。
\"你这双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清亮得很,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倒像是...见过更广阔天地的人。\"
沈青禾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出什么了?还是在试探她?她强装镇定,干笑道:\"王爷说笑了,我哪见过什么天地。就是...就是祖上是走方郎中,家里传下几本医书,我没事翻着看,记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罢了。\"
\"哦?行医的?\"萧临渊挑眉,松开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正好。\"
他抬手对着门外喊了声:\"带上来。\"
很快,两个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走了进来,上面盖着块白布,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轮廓,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沈青禾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要给她看尸体吧?
\"既然懂医术,\"萧临渊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就帮本王验验,这人是怎么死的。验对了,本王就信你几分;验错了...\"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威胁,傻子都看得懂。
沈青禾咽了口唾沫。这是...现场考试?考砸了就得挂科(掉脑袋)的那种?
侍卫掀开了白布。
一张青灰色的脸暴露在空气中。死者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王府侍卫的服饰,双目圆睁,嘴唇紫绀,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周围的侍卫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萧临渊身边的亲卫都皱起了眉。沈青禾却往前凑了凑,深吸一口气——这味道,是死亡的气息,是她在殡仪馆闻了三年的熟悉味道。
职业本能瞬间压过了恐惧。她戴上侍卫递来的薄手套(不知为何萧临渊早有准备),手指轻轻拂过死者的眼睑:\"瞳孔扩散,角膜轻度浑浊,说明死亡时间不超过六个时辰。\"
她又翻了翻死者的指甲,指甲缝里卡着几根灰黑色的纤维:\"指甲发绀,有明显缺氧症状,但指尖没有抓挠痕迹。\"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死者的头,检查颈部:\"颈部有两道勒痕。上面一道较浅,边缘不规整;下面一道较深,呈水平状,没有向上的提拉痕迹——这不是自缢,是他杀。\"
她站起身,条理清晰地分析:\"自缢的勒痕通常是斜向上的,因为重力作用会形成'八字不交'的形状,而且死者会本能挣扎,指甲里会有抓挠的皮肉或纤维。但这位...勒痕是水平的,更像是被人从背后用麻绳勒住,而且凶手力气很大,几乎是瞬间致命。指甲里的麻绳纤维也能佐证这一点。\"
说完,她摘下手套,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专业了,专业得不像个\"略懂医术\"的孤女。
她僵硬地抬头,果然对上萧临渊探究的目光。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怀疑,而是多了几分兴味,几分...了然?
\"有意思。\"萧临渊缓缓站起身,他比沈青禾高出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时,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一个替身,不仅懂假死,还会验尸...\"
他忽然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得像耳语,却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
\"沈青禾,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青禾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完了。
玩脱了。
这尊大神,怕是已经看出她不对劲了。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掩饰,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萧临渊直起身,对侍卫吩咐:\"把尸体抬下去,按沈姑娘说的,去查近期进出王府的麻绳。\"
然后,他又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沈姑娘既然医术这么好,不如就留在王府当个'医女'?也好让本王...好好'请教'。\"
沈青禾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哪是请教,分明是软禁加审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