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但很快便被一种属于资深商人的、充满了理解的豁达所取代。
他伸出手,与高强那只沾着些许泥土的、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握了握。
“我理解。”男人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充满了职业素养的温和笑容,“联盟的大门,永远向您敞开。无论何时,只要您改变主意,或是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通过通讯器联系我们。”
他知道,这种拥有着奇特能力的强者,往往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不愿为外人道的怪癖与坚持。过分的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便没有再多做纠缠,只是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遗憾,转身,登上了那辆由四只巨型驮兽牵引的改装货车。
高强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支庞大的商队,在扬起的滚滚尘土之中,缓缓地消失于地平线的尽头。
送走了那支庞大的、满载着善意与遗憾的商队,高强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任重而道远”的、凝重的神情。
他并非不识好歹。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世界里,能得到一个强大势力的庇护,无疑是一件足以让绝大部分幸存者都梦寐以求的好事。
但他不能。
因为他的主线任务,早在数天前,通过「外来者联盟」的商队,得到了一个藏匿着「人格核心」的位置,并成功将其取得之后,便已然触发了。
【再度启航:建造一艘拥有太空航行能力的“飞船”,逃离这颗星球。】
只是当他满怀着激动与憧憬,点开那份由【幻想】系统“免费”提供的初始图纸时,他那颗本还因主线任务终于步入正轨而心潮澎湃的、火热的心,便如同被一盆来自极地的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图纸,充斥着一股浓烈到近乎于“侮辱”的……廉价与敷衍气息。
整个所谓的“飞船”,其核心结构,就只有一个堪堪能维持引擎运转的微型反应堆,几根用来连接各个部件的合金骨架,一个刚好能塞下他一个人的、充满了冰冷质感的休眠舱,以及一台以他刚刚才取得的「人格核心」为基础材料,强行构建出的、连外壳都没有的、裸露着无数线路的飞船电脑核心。
外壳?舷窗?维生装置?惯性阻尼器?甚至连个像样的驾驶座都没有!
这玩意儿,与其说是“飞船”,倒不如说是一个绑了引擎的、拥有着太空航行能力的“飞天休眠舱”!是一具充满了赛博朋克风格的、随时可能在再入大气层时烧成一团火球的“星际棺材”!
这哪里是蓝图?这连草图都算不上!这就是个笑话!
然而,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无力感的,是蓝图下方,那一行充满了“理所当然”意味的系统提示。
——以上所有组件,均需通过“科研蓝图”进行研究,方可解锁建造。
高强点开了主线任务附带的,那个名为“科研”的选项卡。
没有他想象中那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庞大的科技树。
只有五个孤零零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图标,如同五个被遗弃在荒野之中的孤儿,可怜巴巴地,并排陈列在那里。
「研究:飞船结构支柱」。
「研究:飞船低温休眠舱」。
「研究:飞船电脑核心」。
「研究:飞船反应堆」。
「研究:飞船引擎」。
装都不装了。
【幻想】系统甚至都懒得再去编造一些听起来高大上的、充满了迷惑性的科技名词,去构建一个看起来复杂而又充满了深度的、层层递进的科技树。它只是用一种充满了“敷衍”与“懒惰”的、最不加掩饰的姿态,将那艘“飞天棺材”所需的五样核心零件,原封不动地复制、粘贴到了“科研”的列表里,然后在前面,加上了“研究:”这两个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前缀。
“唉……”
一声充满了“生活不易,强哥叹气”意味的、悠长的叹息,在这座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的绿色堡垒之中,久久地回荡。
……
真正击垮高强的,并非那充满了“按流程打卡”意味的、漫长而又繁琐的主线任务。那其实还好。
反正无非就是从「外来者联盟」那里,用食物和草药换取白银,再用白银购买那些闻所未闻的“科研蓝图”,然后,对着那玩意儿发呆一段时间,就算“研究”完成了。
他还是勉强看了一遍第一份到手的「飞船电脑核心」科研蓝图,然后发现,其本质不过是将那枚得来不易的「人格核心」,用几根螺丝与固定架,牢牢地锁死一起。
他当场便放弃了抵抗。有这时间,还不如打开「个人工作站」附带的阅读器,读几页现实世界里的专业课课本。
作为一名光荣的大二挂科生,即便是在这充满了凶险与未知的异星之上,他也得努力学习口牙!
他一头扎进了《大学物理》那充满了薛定谔与拉格朗日的、美妙的知识海洋之中,甚至连午饭,都只是草草地啃了几个自己培育出的、口感清甜的“战斗”土豆了事。
万万没想到的是,连“看蓝图”这一行为本身,都是那充满了恶意的剧本之中,最不起眼,却也最致命的一环。
……
“?”
当高强揉着酸涩的眼睛,心满意足地合上课本,准备去巡视一下自己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长城时,他愣住了。
那片本应充满了翠绿与活力的豌豆射手阵地,竟毫无征兆地,枯黄了一大片。一株株本应昂首挺胸、蓄势待发的“炮台”,此刻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般,蔫头耷脑地垂着,叶片之上,布满了不祥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斑点。
一股粘稠的、仿佛能凝固空气的死寂,取代了那本应存在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嗡鸣。
高强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跪倒在那片枯黄的阵地之前。他伸出那双沾满了泥土的手,颤抖着,抚摸着一株离他最近的、早已彻底失去了生命光泽的冰霜射手。
入手,是一种冰冷的、仿佛腐烂了数个世纪的、充满了粘腻感的诡异触感。
“噗嗤。”
一声轻响,那株本应坚韧无比的“炮台”,竟如同被风化了千年的朽木,在他的指尖之下,应声碎裂,化作了一地毫无意义的、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