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离去已有多日,幽谷重归死寂,唯有弥漫的毒瘴与日渐精纯的月华,陪伴着花月影的修行。
那夜化形失败的反噬颇为严重,妖力几乎溃散,本源也受到震荡。若非关键时刻乔峰出手,惊走了那“黑线蜈”,后果不堪设想。花月影花费了数日时间,才勉强将紊乱的能量梳理平复,受损的本源在月华之力的滋养下,也缓慢恢复着。
然而,她的心境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般纯粹的沉寂。
乔峰那离去时深深的一瞥,以及化形虚影被他窥见的瞬间,如同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两颗石子,涟漪层层扩散,难以平息。这位悲情英雄的形象,不再仅仅是系统信息中的一段文字,或是遥远感知中的一道气息,而是变得无比具体、鲜活,带着灼人的温度与沉甸甸的分量。
她“知道”他的命运,知晓他前方即将到来的风暴与苦难。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她心中滋生——她想要知道,在她无力干预的此刻,他正在经历着什么?那既定的悲剧轨迹,是否已经无可挽回地开始转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她开始尝试,能否凭借那两次短暂“相遇”所建立的、极其微妙的联系,以及自身作为灵体的特殊感知,跨越空间的阻隔,去追寻乔峰的踪迹。
起初,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她的灵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向着谷外延伸,但离开星宿海的范围后,便如同陷入一片混沌的迷雾,感知变得模糊不清,只能捕捉到一些杂乱无章的生命气息与能量流动。
一次,两次,无数次失败……灵识过度延伸带来的负荷,让她刚刚恢复些许的本源再次感到疲惫。但她没有放弃,如同一个固执的盲人,在黑暗中艰难地摸索着那一丝独特的、属于乔峰的、灼热而磅礴的“印记”。
她回想着那夜感受到的气息,那磅礴的血气,那凛然的浩然正气,以及那深藏其中、若有若无的悲怆与孤独。她将自身灵识的频率调整到与那气息尽可能契合的状态,摒弃一切杂念,全力去感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灵识几乎耗尽,准备放弃休息之时,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应,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瞬间被她捕捉到了!
在遥远的南方,越过千山万水,那道独特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指明了方向!
成功了!
花月影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丝脆弱的连接,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不再是幽谷的逼仄与阴暗,而是一片广袤的、流动的“画卷”在她意识中展开。
她“看”到乔峰高大的身影,正独自跋涉在崎岖的山路之上。他依旧是那身灰布旧袍,风尘仆仆,步伐却依旧沉稳有力。他眉头微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似乎在追寻着某些不易察觉的线索。
她“听”到呼啸的山风掠过他的耳畔,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他内心那沉重如山的压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追查“带头大哥”,寻找身世真相,这条路上布满荆棘与陷阱,而他,正孤身一人前行。
这种感知并非视觉或听觉,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意识共鸣,一种情绪的传递与画面的投射。花月影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依附在那丝感应之上,默默地跟随着,观察着。
她“看”到他夜宿荒庙,就着篝火,沉默地啃着干粮,那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刚毅的侧脸,平添几分孤寂。
她“看”到他路见不平,出手惩戒了几个欺压良善的恶徒,手段干脆利落,事了拂衣去,并未留下姓名。
她“看”到他与偶遇的江湖人物交谈,言辞恳切,试图从中获取关于过往的蛛丝马迹,却往往收获甚微,或是引来猜忌与警惕。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传说中武功盖世、义薄云天的丐帮帮主,更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疲惫、会困惑、却在困境中依旧坚守着自身道义的活生生的人。
这份认知,让花月影心中那份因“知晓结局”而产生的疏离感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触动与……怜惜。
如此人物,不该是那般结局。
她的灵识跟随着他,一路南下。距离的拉远使得感应时断时续,画面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那份独特的“印记”始终指引着方向。她能感觉到,乔峰的目的地明确,正在朝着某个特定的区域快速移动。
终于,在这一日,她的灵识感应到乔峰的气息进入了一片人烟较为稠密的地区,并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城镇外停了下来。通过他与当地人的零星交谈,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某种紧张氛围,花月影模糊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丐帮”、“杏子林”、“大会”……
杏子林!
花月影的心猛地一沉!
系统信息中那沉重的一页,那彻底改变乔峰命运的转折点,终于要来了吗?
她“看”到乔峰站在镇外,远远望着那片聚集了众多丐帮弟子的树林,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依旧挺拔,却透出一股山雨欲来前的凝重。他或许还未完全意识到等待他的是什么,但那敏锐的直觉,已然让他察觉到了不安。
花月影的灵识缠绕在他周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那复杂的情绪——对兄弟的信任,对真相的渴望,以及一丝被无形之手推向未知的警惕。
她想做些什么,想提醒他,想告诉他前方是陷阱!可她做不到。她只是一缕跨越千里而来的灵识,无形无质,无法传递任何信息。这种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被迫的见证者,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命定的风暴中心。
千里灵犀,一念相牵。
连接的,是感知,亦是逐渐加深的羁绊,与此刻无能为力的痛惜。
幽谷之中,深紫色的曼陀罗花在夜风中轻轻颤抖,花瓣上流转的月白光晕,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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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