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影化形为人,并未改变绣房中日复一日的节奏,却又仿佛改变了一切。
东方不败依旧会刺绣,会梳妆,会处理那些令他厌烦的教务。但如今,他的身边多了一道静默的红色身影。花月影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或是翻阅他收藏的一些杂书,或是凝望着窗外被崖壁切割的天空,偶尔,在他就刺绣配色或武功疑难征询她意见时,才会以那空灵的声音简短回应。
她的存在,如同给这座华丽牢笼注入了一缕清新的、却又带着妖异气息的风。东方不败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与暴戾,似乎因她的存在而沉淀了许多。他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专注与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那是杨莲亭从未得到过的、发自内心的情感。
然而,这份特殊,却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杨莲亭的心里。
作为东方不败最宠信的\"总管\",杨莲亭拥有自由出入绣房的权力。起初,对于教主不知从何处带回来的这个绝色女子,他虽然惊艳,却并未太过在意。东方不败性情古怪,收集美人并非奇事。他自信凭借自己的手腕与\"体贴\",足以稳住地位。
可渐渐地,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被称为\"月姑娘\"的女子,太特殊了。她不像其他被献上的美人那般,对教主充满了恐惧或谄媚。她的态度平静得近乎淡漠,而教主对她的纵容,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允许她长久居住在绣房重地,允许她翻阅私人藏书,甚至……在处理教务感到烦躁时,会下意识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抚。
更让杨莲亭感到不安的是,他几次试图打探这女子的来历,却都无功而返。教中无人知晓她的底细,她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而东方不败对此讳莫如深,每次问及,都只是用那柔媚却不容置疑的语气淡淡道:\"她的事,你不必过问。\"
这种超乎寻常的庇护与神秘,让杨莲亭感到了巨大的威胁。他赖以生存的,便是东方不败的宠信。若有人分走了这份独一无二的宠信,甚至可能触及到他内心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那他杨莲亭的地位,乃至性命,都将岌岌可危。
这一日,杨莲亭照例前来汇报教务。他刻意选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辰,捧着一叠需要批阅的卷宗,脸上堆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谄媚,走进了绣房。
室内熏香袅袅。东方不败正坐在绣架前,却并未刺绣,而是拿着一卷古籍,与坐在窗边的花月影低声交谈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棂,勾勒出花月影清丽绝伦的侧影,她微微颔首,似乎在认同东方不败的某个观点。而东方不败看向她的眼神,是杨莲亭从未见过的专注与……平和。
这一幕,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杨莲亭强装的镇定。
\"属下参见教主。\"他压下心头的妒火与寒意,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声音比平日更加谦卑。
东方不败似乎被打断了思绪,有些不悦地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何事?\"
\"启禀教主,这是近日各地分坛呈报上来的紧要事务,需请教主定夺。\"杨莲亭双手将卷宗奉上,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窗边的花月影。
花月影感受到了那道不善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对上杨莲亭那隐含探究与敌意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也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就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挑衅都更让杨莲亭感到愤怒与羞辱。
东方不败随手接过卷宗,并未立刻翻阅,反而侧头对花月影柔声道:\"月影,你觉得这《南华经》中所言‘吾丧我’,是何境界?\" 他竟完全无视了等候在旁的杨莲亭,继续着方才被打断的探讨。
花月影目光从杨莲亭身上收回,重新看向东方不败,空灵的声音响起:\"忘却形骸之执,超脱物我之分。教主已近此境,只是……心中尚有挂碍。\"
她的话语意有所指,东方不败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一声轻叹:\"挂碍……是啊,红尘万丈,何人能真正忘我?\"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杨莲亭脸上。他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小丑,所有的恭敬与谄媚,在那种浑然天成的默契与精神共鸣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与卑微。
强烈的嫉妒与危机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死死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着僵硬的笑容。
他终于确定,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绝不仅仅是玩物那么简单。她在东方不败心中的分量,远超他的想象。她不仅分走了宠信,更触及了教主内心深处那片连他都无法踏足的领域。
此女不除,必成大患!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又忍耐了片刻,见东方不败依旧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杨莲亭才强忍着屈辱,低声道:\"教主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嗯。\"东方不败头也未抬,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杨莲亭躬身退出绣房,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最后瞥了一眼窗边那抹红色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他必须想办法,尽快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无论她是什么来路,有什么手段,只要威胁到他的地位,就必须死!
绣房内,熏香依旧。
花月影望着重新关上的房门,灵识敏锐地捕捉到了杨莲亭离去时那毫不掩饰的恶意。她转回头,看向依旧沉浸在经卷与交谈中的东方不败,心中微微叹息。
平静的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莲亭之妒,已如野火,悄然点燃。
而这火,终将燎原,将这绣房中的短暂安宁,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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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