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中的岁月在《玉女心经》的修习中悄然流逝,那种由内息交融带来的微妙默契,如同藤蔓般无声地缠绕在杨过与小龙女之间。花月影冷眼旁观,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墓中原本泾渭分明的“冷”与“热”,正在某种力量的催化下,发生着她难以理解的变化。
这一日,墓外隐隐传来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与狂啸,那声音蕴含着沛然的内力,震得古墓石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什么声音?”杨过停下手中的剑招,惊疑不定地望向墓道入口的方向。他天性好奇,对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既觉警惕,又有一丝被枯燥修炼生活压抑已久的躁动。
小龙女秀眉微蹙,她长居古墓,对外界的感知更为敏锐。“内力深厚,来者不善。”她的话语依旧简洁,但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显出了一丝罕见的凝重。“守住心神,不必理会。”
然而,那啸声却越来越近,带着一种疯癫而执拗的意味,竟像是在呼唤什么。
“乖孩儿!我的乖孩儿!你在哪里?快出来见爹爹!” 嘶哑的吼叫声穿透石壁,清晰地传入墓中。
杨过浑身猛地一震!这个称呼,这个声音……尽管时隔数年,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里。是欧阳锋!是那个在嘉兴城外,疯疯癫癫却硬要认他做儿子,并传授他蛤蟆功的欧阳锋!
“是……是他!” 杨过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无比,有惊愕,有茫然,还有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对那段混乱却自由的过往的怀念。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
“过儿。”小龙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清冷如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墓外凶险,不可妄动。”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墓门方向传来,显然是欧阳锋正在以蛮力冲击古墓入口。整个墓穴都仿佛随之摇晃。
“乖孩儿!你定在里面!快出来!不然爹爹打进来了!” 欧阳锋的吼声愈发狂躁。
杨过内心天人交战。他对欧阳锋有戒心,深知其疯癫可怕,但那份错位的“父子”之情,以及欧阳锋曾倾囊相授的武功,又让他无法硬起心肠置之不理。他咬了咬牙,回头对小龙女急道:“姑姑,他……他神智不清,但不会害我!我出去见他一面,让他离开便回!”
不等小龙女回应,杨过已施展轻功,朝着墓门方向疾奔而去。他心中有一股冲动,既想确认欧阳锋的状况,也想……或许,只是想短暂地打破这古墓令人窒息的宁静。
小龙女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清冷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似是担忧,又似是某种被她自己强行压抑的不解。她略一迟疑,白衣闪动,也跟了上去。
花月影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游弋而出,紧随其后。她嗅到了变故的味道,一种比李莫愁带来的血腥更为混乱、更具破坏力的气息。
墓门处的机关已被欧阳锋以蛮力破坏了大半。当杨过赶到时,正好看到那个须发蓬乱、眼神狂乱的老者一掌震开最后一道石闸。
“干爹!”杨过脱口而出。
欧阳锋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上来,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抓住杨过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杨过痛哼出声。“乖孩儿!总算找到你了!快,快告诉爹爹,怎么练!那《九阴真经》怎么练!”他语无伦次,显然又陷入了武学障的疯狂之中。
“干爹,你冷静点!什么《九阴真经》?”杨过试图挣扎,但欧阳锋的武功高出他太多,根本无法挣脱。
就在这时,小龙女赶到,见欧阳锋状若疯虎般抓着杨过,不假思索,挺剑便刺,直指欧阳锋后心要穴,意图逼他放手。她剑法精妙,时机拿捏得极准。
然而,欧阳锋虽疯,武学宗师的本能犹在。感到背后剑气森然,他想也不想,反手便是一掌拍出,正是其成名绝技蛤蟆功的掌力,雄浑霸道,排山倒海般涌向小龙女。
小龙女没料到这疯癫老者反应如此之快,功力如此之深,剑尖与掌风一触,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涌来,喉头一甜,手中长剑几乎脱手,整个人被震得向后飞退,重重撞在石壁之上,一时间气血翻腾,竟动弹不得。
“姑姑!”杨过见状目眦欲裂,拼命挣扎。
欧阳锋却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他只关心他的“乖孩儿”和他的武功,见杨过挣扎,更是烦躁,手指疾出,瞬间点了杨过身上几处大穴。杨过身体一僵,顿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睛焦急地望向小龙女的方向,充满了恐惧与悔恨。
“乖孩儿,别闹!快想!那经文到底怎么练!”欧阳锋将动弹不得的杨过拉到一旁,兀自喋喋不休地追问。
整个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花月影盘踞在甬道顶部的阴影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到了欧阳锋那非人的狂态与可怕武力,看到了杨过的无奈与惊恐,更看到了小龙女被一击重伤,委顿在地。
就在此时,另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墓门附近。是那个常来的道士,甄志丙。他本是听闻异响前来查探,却恰好目睹了小龙女被欧阳锋掌力震伤,倒地不起的一幕。欧阳锋的疯狂与强大让他心惊胆战,不敢上前,但当他看到月光下,小龙女苍白脆弱、无力反抗地倒在冰冷地面上时,一种混合着长期倾慕、愧疚与此刻阴暗欲望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
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甄志丙的心脏狂跳起来,呼吸变得粗重。理智与道义在欧阳锋的疯狂和眼前这极致诱惑面前,瞬间土崩瓦解。他趁着欧阳锋注意力全在杨过身上,小龙女重伤无力,杨过被点穴无法动弹,而花月影只是一条“无知无觉”的蛇的绝佳时机,如同最卑劣的窃贼,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那片阴影。
花月影的蛇眸冰冷地注视着甄志丙。她能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浓烈的、污浊的欲望气息,比欧阳锋的疯狂更令她作呕。她看到了他颤抖着伸出手,触碰那片洁白的衣袖;看到了他眼中挣扎却又沉沦的罪恶光芒。
她可以阻止。一息毒液,或者一次迅猛的缠绕攻击,足以让这个卑劣的道士付出代价。
但是,她没有动。
一种源自妖物本能的、冷酷的探究心压倒了一切。她想看看,当这极致的“污秽”触碰到那极致的“洁净”时,会发生什么?这古墓中看似坚不可摧的平衡,是否会被这外来的、丑陋的变量彻底打破?这比她之前观察到的任何互动,都更接近李莫愁所展示的、情感的黑暗深渊。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如同亘古存在的岩石,冷漠地见证着这场即将发生的、玷污神圣的悲剧。
甄志丙的手,最终落在了那抹雪白之上……(此处省略具体描写)
花月影清晰地看到,在小龙女失去意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一滴清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融入身下的尘土。而远处的杨过,虽然身体不能动,但那双望向这边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愤怒与难以置信,仿佛有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在他眼前轰然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欧阳锋似乎终于从短暂的混乱中获取了一丝“灵感”,狂喜地大叫一声,竟不再理会杨过,如同来时一般突兀,疯疯癫癫地冲出古墓,消失在夜色中。
穴道未解的杨过,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甄志丙如同惊弓之鸟,仓皇逃离现场。无尽的悔恨与怒火几乎将他的灵魂灼烧成灰烬。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古墓因欧阳锋的闯入和甄志丙的恶行而陷入死寂般的绝望时,另一个不速之客到了。
李莫愁那标志性的、带着怨毒与冷笑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了进来:“好师妹,师姐来看你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她竟也在这个最混乱、最脆弱的时刻,来到了活死人墓!
重伤初醒、心神遭受巨创的小龙女,穴道被制、悲愤欲绝的杨过,以及暗中窥伺、心怀叵测的李莫愁……古墓的命运,在这一刻,被推向了风尖浪口。
花月影盘踞在阴影深处,猩红的蛇信无声吞吐。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痛苦、愤怒、绝望与疯狂,比李莫愁当日带来的,浓烈了何止十倍。
这潭死水,终于被彻底搅浑了。而她这条潜藏已久的赤练蛇,也即将迎来她期待已久的……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