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卫国的那番话,像一块试金石,迅速分化了前来报名的旧职工。
真正有技术、肯干活的人,二话不说就填了报名表。他们相信何卫国的为人,更相信黑金肥厂开出的“多劳多得,上不封顶”的承诺。
但总有那么一些人,骨子里的惰性已经根深蒂固。
“凭什么!凭什么还要考核!”
一个名叫刘贵的瘦高个,是原来厂里有名的“泡病号”专业户,此刻正跳着脚,煽动着身边几个和他一样的懒汉。
“他李浩轩把咱们的厂都吞了,就该把咱们原封不动地养起来!现在倒好,还想把咱们当新来的使唤?门儿都没有!”
刘贵带着几个人,直接冲到了报名桌前,一屁股坐下,挡住了后面排队的人。
“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谁也别想报上名!”
孙建军本就脾气火爆,见状顿时火冒三丈,一撸袖子就要上前:“刘贵,你他娘的想找事是吧!”
何卫国一把拉住了他,脸色铁青地对刘贵说道:“刘贵,你不要胡搅蛮缠!李厂长愿意给大家一个机会,是情分,不是本分!你再这样,别怪我们不客气!”
“哟,何工,当上新厂的总工,就不认我们这些老同事了?”刘贵阴阳怪气地笑道,“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得商量!要么,所有人全部接收,工资待遇照旧!要么,这厂子他也别想开安稳!”
他这番话,让一些原本还在犹豫的工人,也开始动摇起来。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人群后面。
车门打开,李浩轩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径直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到了报名桌前。
喧嚣的场面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厂长身上。
李浩轩的目光,扫过闹事的刘贵几人,最后停在了他的脸上,平静地开口:“我听说,有人觉得我李浩轩,欠了你们一份工作?”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
刘贵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仗着人多,还是梗着脖子喊道:“没错!你占了我们的厂,就得养我们的人!”
“养你们?”李浩轩笑了,皮笑肉不笑,“我问你,红星厂是怎么倒的?是刘长山自己不思进取,管理混乱,最后咎由自取!当他在厂里胡作非为,把工厂一步步推向深渊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拿着工资,泡着病号,眼睁睁看着它烂掉!现在,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来为你们过去的懒惰买单?”
这番话让刘贵等人羞愧难当。
李浩轩没有停顿,声音陡然提高:“我今天把话说明白!我李浩轩,不是来捡破烂的!我是在一片废墟上,重建一座宫殿!我需要的是能为这座宫殿添砖加瓦的工匠,而不是躲在角落里等吃等喝的蛀虫!”
他的目光,转向人群中那个第一个报名的老师傅。
“李铁牛师傅,请你出列!”
李铁牛愣了一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李浩轩看着他,大声问道:“李师傅,您在红星厂修了二十年机器,每个月工资多少?”
李铁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加上各种补贴,一个月六十三块五。”
这个数字,是当时国营厂老师傅的标准收入。
李浩轩点了点头,然后高声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黑金肥厂一分厂的维修车间主任!你的基本工资,每个月两百块!年底根据效益,还有分红!”
“轰!”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两百块!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比他们过去累死累活干一个月,翻了三倍还要多!
众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激动。他们死死地盯着李浩轩,仿佛在看一个神仙。
李铁牛自己也懵了,他结结巴巴地问:“李……李厂长,您说的是真的?”
“我李浩轩,一言九鼎!”李浩轩斩钉截铁地回答,随即转身面向所有人,“李师傅的工资,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榜样!在黑金肥厂,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我只看你的能力和汗水!只要你肯干,只要你有技术,你就能拿到让你邻居眼红的工资,住上比别人宽敞的房子,过上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好日子!”
他顿了顿,再次冷冷地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刘贵。
“至于你们……”
“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要么,现在就到后面去,像个爷们儿一样,排队报名,接受考核。要么,立刻从我眼前消失!我的工厂,不欢迎垃圾!”
士气可用。
在两百块月薪的巨大刺激下,所有还在观望的工人,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报名!我以前是开叉车的!”
“让我来!我是八级焊工!”
“别挤!别挤!让我先填表!”
人群瞬间涌向了报名桌。他们绕过了刘贵几人,仿佛绕过几堆碍眼的垃圾。没有人再多看他们一眼,所有人的眼里,只有那张能改变命运的报名表。
刘贵和他的几个同伙,被汹涌的人潮挤到了一边。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脸色变幻不定,十分难堪。
他们本想拿捏住所有工人,以此来要挟李浩轩,却没想到,李浩轩只用了一招“釜底抽薪”,就让他们成了孤家寡人,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刘贵嘴唇颤抖着,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的声音,早已被鼎沸的人声所淹没。
李浩轩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对何卫国说道:“何工,这里交给你了。考核标准,一定要严格。我们要的,是能打硬仗的精兵强将。”
“厂长放心!”何卫国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激动和希望。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正在创造一个历史。而他,有幸成为这个历史的参与者。
李浩轩转身上了车,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驱车离去。
阳光下,破败的红星厂大门口,人头攒动,充满了新生。而角落里,刘贵几人,像被遗弃的野狗,在所有人的鄙夷中,灰溜溜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