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行宫,灯火彻夜不息,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夹杂着杨广时而癫狂、时而颓丧的吟哦。这位曾经雄心勃勃的帝王,如今蜷缩在江南的温柔乡里,试图用最后的奢华麻醉自己对江山倾覆的恐惧。
案头那柄纯钧剑,华美的剑鞘蒙上了一层微尘。它的灵性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愈发沉寂,尊贵无双的骄傲被主人醉生梦死的颓唐反复践踏。剑身内里,那点不甘湮灭的灵光,只能在最深沉的死寂中,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涅盘。
殿外,禁军统领宇文化及按剑而立,面色阴沉如水。他听着殿内的荒唐声响,看着南方潮湿的夜空,眼中最后一丝对隋室的敬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野心和狠戾。
“陛下已失其鹿……”他低声对身旁的弟弟宇文智及道,“天下共逐之!我等岂能坐以待毙,为他殉葬?”
宇文智及眼中闪过兴奋与恐惧交织的光芒:“兄长之意是……”
“骁果军(杨广的亲卫部队)皆思归关中,怨声载道,此乃天赐良机!”宇文化及五指猛地攥紧剑柄,骨节发白,“与其等死,不如……取而代之!”
一股强烈而暴戾的权力欲望和杀机冲天而起,虽然混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高空中,一道威严肃穆的剑影——威道之剑泰阿,骤然嗡鸣起来。它一直徘徊于龙舟之上,既不屑于杨广的昏聩,又未能找到真正具备“威德”之人。此刻,它被宇文化及身上那股赤裸裸的、欲取而代之的强横意志所吸引。
“弑君夺位,大逆不道!”泰阿剑灵的意念带着天然的排斥,“然……其心志之坚,手段之决,确具‘威’之雏形。在这末世,莫非唯有如此强横之‘威’,方能重整秩序?”它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威道,究竟应是堂皇正道之威,还是成王败寇之威?
它的光芒在宇文化及头顶剧烈闪烁,犹豫不决。
与此同时,副舟之上。
那位无名宫娥——如今承影剑暂寄之宿主,正于窗前静立。发间玉簪微凉,承影剑灵那优雅的感知与她自身的警觉融为一体,让她比往常更清晰地感受到行宫中弥漫的不安与躁动。
“杀气……”她心中低语,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玉簪。
“非止一处。”承影剑灵的意念回应,带着一丝欣赏,“暗流涌动,恐有大变将至。你待如何?”
宫娥眼神依旧平静:“静观其变。护住该护之人,求存而已。”她悄然将几枚淬过药的银针藏入袖中。
是夜,骁果军果然哗变!
喊杀声骤然打破靡靡之音,火光照亮江都夜空。宇文化及兄弟率叛军直扑杨广寝宫!沿途侍卫或倒戈,或被杀,血流成河。
杨广惊惶失措,披头散发欲逃,却被叛军团团围住。他环顾四周,昔日谄媚之臣皆不见踪影,唯有那柄被冷落已久的纯钧剑还静静躺在案上。
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扑过去抓起纯钧剑,拔剑出鞘,华光依旧凛冽,他却手软筋麻,连剑都几乎握不住。
“尔等……皆朕之臣子!安敢如此!”他色厉内荏地嘶吼。
宇文化及狞笑上前:“陛下无道,天下共弃!请陛下赴死!”
纯钧剑在杨广手中剧烈震颤,发出悲鸣般的嗡响。它感受到的并非帝王的威严与反抗,而是彻底的绝望、恐惧与丑陋。这最后一丝关联,也终于崩断!
剑身华光骤然彻底熄灭,如同玉碎宫倾。
杨广被叛军缢杀。纯钧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光芒尽失,宛若凡铁,甚至比凡铁更显黯淡死寂。尊贵无双之剑,随着旧主的彻底陨落和王朝的终幕,灵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眠,甚至可能……就此湮灭。
宇文化及志得意满,一脚踢开杨广尸体,目光扫过地上那柄看似华贵的废铁,不屑一顾,转而迫不及待地去搜寻传国玉玺。
混乱中,承影剑的宿主如一道轻烟,悄然潜入侧殿。那里困着几位杨广的幼子幼女,以及一些无力反抗的妃嫔。几名杀红了眼的叛军正欲冲入。
宫娥身影飘忽,指尖微动,银针悄无声息地没入叛军颈侧,几人哼都未哼便软倒在地。她迅速打开侧殿门,低声道:“随我来!”
她引领着这些惊恐万状的人,凭借承影剑赋予的极致洞察和对环境的利用,于混乱的宫殿阴影中穿梭,避开主要叛军队伍,竟奇迹般地将其带至一处相对安全的偏僻宫苑藏匿起来。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精准高效,将“优雅”用于乱世求生,展现得淋漓尽致。
“善。”承影剑灵由衷赞道。
高空之上,泰阿剑灵目睹了这一切。它看到了宇文化及的弑君篡逆,也看到了那无名宫娥于混乱中救人的精准与冷静。
“强横之威,可夺权柄。”泰阿剑灵轰鸣,“然,救弱扶危,是否亦为‘威’之一种?威道……究竟为何?”它依旧未能做出抉择,剑光在夜空中明灭不定,最终并未投向宇文化及,而是继续盘旋观察。
而在那无人关注的角落,失去一切光华的纯钧剑,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砖上,等待着未知的命运。或许需要另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或许需要另一位真正懂得何谓“尊贵”的王者,才能重新唤醒它沉睡的灵性。
龙舟倾覆,旧的时代在这一夜彻底终结。新的混乱与机遇,随之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