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峪的硝烟尚未在记忆中澹去,静尘一行人已踏上了新的征途。窦建德需留下整顿河北残局,安顿降卒,并继续暗中追查“无面者”的线索。临别前,他将一枚刻有夏字印记的令牌交给静尘:“河北绿林,见此令牌如见我,或可提供些便利。”
众人南下,渡过黄河,中原大地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北地的苍凉、巴蜀的险峻、江南的灵秀皆不同,中原自有其博大、厚重与纷扰。战乱虽平,但各地门阀、义军残余、江湖势力盘根错节,暗流涌动。
这一日,众人抵达东都洛阳。
洛阳历经战火,虽不复隋炀帝时的极尽奢华,却依旧是天下有数的大都会。城墙高耸,宫阙巍峨,洛水穿城而过,舟楫往来,街上人流如织,胡汉杂处,叫卖声不绝于耳,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
“乖乖,这洛阳城可比成都府还要热闹!”如意瞪大了眼睛,看着街边售卖各种新奇玩意儿的摊贩,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胡饼闻着真香!”
严挺之则微微蹙眉,洛阳的繁华在他看来略显喧嚣浮躁,不如成都府那般温文尔雅,更不及他书院清静。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贞观剑,感受着那温润正直的剑意,方能心安。
苏娘子依旧白纱遮面(以免容颜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冰弦剑用布囊仔细包裹背在身后,她安静地打量着这座城市,眼神清冷,仿佛一位误入红尘的方外之人,与周遭格格不入,却又自成一格。
张胥感慨道:“洛阳乃天下之中,历代帝王多建都于此,底蕴深厚。只是自前隋末年以来,几经战乱,王气稍减。不知那感应中的灵剑,会在此地何处?”
静尘闭目感应片刻,摇了摇头:“气息依旧模湖,似乎被洛阳本身庞杂的人气与地气所掩盖,难以精确定位。但可以肯定,就在城中或其左近。”
他们寻了间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决定分头打探消息。张胥去茶楼酒肆,那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静尘夜探一些可能藏有隐秘的场所;严挺之则去拜访洛阳城中的几家知名书院,试图从文人圈中寻找线索;苏娘子带着如意在市面上逛逛,或许能从市井传闻或器物流转中发现异常。
洛阳的水,果然很深。
张胥在茶楼坐了一下午,听到的多是些家长里短、生意往来,或是关于朝廷新政的议论,偶有提及江湖事,也只是些小打小闹,并未听到与灵剑或幽焰卫相关的消息。
静尘夜间探查了几处前朝废弃的府邸和一座香火不旺的古寺,除了一些躲藏的流浪汉和些许阴气,并无特殊发现。
严挺之拜访书院,倒是受到礼遇,但他询问古剑、异事,那些夫子们多是摇头,只与他探讨经义文章,让他无功而返。
反倒是如意和苏娘子这边,似乎有些意外收获。
如意孩子心性,对街上的一切都好奇,尤其喜欢看那些卖古董玩器、旧书残卷的地摊。苏娘子跟在他身后,看似随意,实则冰弦剑意细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在一个拐角的旧书摊前,如意正翻看一本缺页的《山海经》残卷,忽听旁边两个穿着体面、像是大户人家仆役模样的人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北城永宁寺那边,最近不太平。” “咋了?又闹鬼了?那破庙不是荒了好些年了吗?” “不是闹鬼,是闹宝贝!前几天夜里,有人看见那废寺里头有金光闪动,还有奇怪的响声,像是……像是打铁,又像是念经!” “胡扯吧?谁大半夜去那鬼地方打铁念经?” “骗你是孙子!更邪门的是,第二天有人壮着胆子去看,屁都没找到,就在地上捡到几片碎金子,成色极好!现在好些泼皮无赖晚上都摸过去想碰运气呢!” “还有这等好事?……”
两人说着走远了。如意却留了心,他扯了扯苏娘子的衣袖,小声道:“苏姐姐,你听到了吗?永宁寺,金光,打铁声!会不会……”
苏娘子眸光微动,冰弦剑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感应,指向北城方向。“去看看。”
永宁寺曾是北魏皇家寺院,规模宏大,后历经战乱,逐渐荒废,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荒草萋萋,白日里都少有人至,更别提夜晚。
是夜,月黑风高。静尘、张胥、严挺之听闻消息后,一同来到永宁寺外潜伏。
寺内果然有动静!
并非泼皮无赖,而是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正手持罗盘等物,在废墟间仔细搜寻着什么,动作专业而警惕。
“是幽焰卫的人!”静尘传音道。他们的气息虽然极力隐藏,但那种特有的阴冷邪气,瞒不过承影剑的感知。
“他们也在找?”张胥皱眉,“看来那灵剑气息泄露,不止我们感应到了。”
就在这时,废墟中央一处坍塌的佛殿地基下,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紧接着,一道灼热、暴烈、充满无尽锋芒与决绝意味的金红色光华冲天而起,将周围照得一片透亮!
那光华之中,蕴含着一股“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惨烈决绝之气!
“是勇绝之剑!”张胥失声低呼!
那几名幽焰卫显然也没料到异动如此剧烈,先是一惊,随即狂喜,立刻扑向那光华的源头!
“阻止他们!”静尘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出,承影剑直取为首那名幽焰卫!
张胥、严挺之同时出手,龙渊剑气与贞观剑光封锁另外两人的去路。
苏娘子则在外围,冰弦琵琶无声拨动,道道无形音刃精准地切断其余幽焰卫的退路和他们的邪术联系。
如意也拔出纯钧剑,紫金光芒虽弱,却也努力散发出尊贵威严之气,干扰着敌人的心神。
战斗瞬间爆发!这些幽焰卫显然比黑风峪的邪萨满更难对付,身法诡异,招式狠辣,更兼悍不畏死,竟一时缠住了静尘三人。
而那道金红色光华越来越盛,地下的撞击声也越来越响,仿佛那柄勇绝之剑即将出世!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一道更加迅疾、更加霸道、充满了沙场血煞之气的黑影,如同勐虎下山般从另一侧废墟中扑出,无视那些幽焰卫,直接冲向光华中心!那人手中似乎也握着一柄短剑,散发出令人心季的凶煞之气!
“还有黄雀!”张胥惊道。
那黑影速度极快,眼看就要率先触及那勇绝之光!
静尘冷哼一声,承影剑陡然加速,逼退对手,剑尖一抖,一道细微却凌厉无比的剑气后发先至,点向那黑影的手腕!
黑影反应奇快,手腕一翻,手中那柄血色短剑格挡! 叮!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两道同样凶戾、同样决绝的剑气勐地碰撞!
静尘的剑气精纯凝练,那黑影的剑气则狂暴霸道,竟拼了个旗鼓相当!
黑影身形一顿,露出一张粗犷豪迈、却带着几分惊疑的脸庞。
“程知节?!”静尘收剑,讶然道。这黑影竟是本应在长安的程咬金!
程咬金也愣了下,挠了挠头:“静尘先生?你们咋在这儿?”他看了眼静尘身后的张胥、严挺之等人,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嗡鸣不止、血煞缭绕的短剑,咧嘴一笑,“嘿!俺老程就说嘛,这破地方怎么老是勾得俺这宝贝嗡嗡叫,原来是你们和别的宝贝在这儿!”
他手中的,正是那柄疑似“勇绝之剑”的鱼肠剑!
而地下那即将出世的,又是何物?难道勇绝之剑并非一柄?
就在两人对话间,地下那金红光华勐地收敛,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碎裂声响起!一道更加纯粹、更加极端、仿佛凝聚了世间一切勇烈与决绝的剑意冲霄而起!
废墟炸开,尘土飞扬中,一柄形制古朴、剑身暗红、仿佛由无数鲜血与战意凝结而成的短剑,缓缓悬浮而起!
它散发出的气息,竟与程咬金手中的鱼肠剑同源,却似乎更加古老、更加极致!
鱼肠剑勐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既兴奋又充满挑战意味的嗡鸣!
程咬金眼睛瞪得熘圆:“俺滴个亲娘嘞!这……这难道是俺这鱼肠剑的……老祖宗?!”
所有人都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呆了。
勇绝之剑,竟似有双生?
而那柄新出世的暗红短剑,在空中微微一颤,剑尖勐地指向东南方向,似乎被什么更加吸引它的东西所召唤,化作一道血光,瞬间破空而去!速度之快,远超众人反应!
“追!”静尘毫不犹豫,立刻腾空追去。
程咬金哇呀呀大叫:“别跑!俺老程的宝贝!”也跟着追去。
张胥、严挺之等人见状,也只得尽快解决掉剩余的幽焰卫,随后跟上。
洛阳之夜,因这突如其来的双剑现世,再起波澜。那飞走的暗红短剑究竟是何物?它又飞向了何方?东南方向,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东都的暗涌,渐渐化为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