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墙上那只永远指向九点钟的电子挂钟。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速溶咖啡、打印机碳粉和陈年地毯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班味”。头顶的日光灯管时不时闪烁一下，发出微弱的电流滋滋声，像是在嘲笑被困在这里的灵魂。
南宫夜坐在一个狭小的灰色格子里。他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手工高定西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略微有些发黄的廉价白衬衫，领口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面前是一台配置极其落后的台式电脑，屏幕上闪烁着那个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软件界面——microsoft powerpoint。
“开什么玩笑……”身为混沌之神、千面之主、伏行之混沌的奈亚拉托提普，此刻发出了不可置信的低语。他试图召唤自己的权能，试图撕开这个可笑的低维空间。
然而，就在他指尖刚刚凝聚起一点灰色的混沌雾气时，整个办公室突然红光大作。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电脑屏幕上弹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对话框：
【警告：检测到员工工号9527存在摸鱼行为（试图毁灭世界）。本次绩效扣除50分。请珍惜工作机会，热爱公司。】
紧接着，办公室的天花板上传来了甜美而机械的女声广播：“下面为您播放员工关怀歌曲——《明天会更好》。让我们一起加油，为公司创造更多价值！”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充满年代感的旋律开始在封闭的空间里无限循环。南宫夜感觉自己的san值（如果有的话）正在以每秒10点的高速狂掉。
【恭喜南宫总喜提“铁窗泪”职场版。比起被封印在什一维度的黑暗里，这种24小时循环播放励志歌曲的折磨显然更具“人文关怀”。余歌小姐真是个魔鬼……不，她是懂什么叫“真正的地狱”的。(?_?)】
“小夜啊，在忙呢？”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南宫夜猛地回头，看到了一张让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比恐惧的脸——陆仁甲。
这个“陆仁甲”穿着一件普通的格子衬衫，手里端着一个写着“奋斗”两个大字的搪瓷茶缸，脸上挂着那种让人如沐春风（实际上如坠冰窟）的微笑。
“陆……总。”南宫夜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称呼。他知道这不是真的陆仁甲，这只是那个女人根据陆仁甲的形象捏造出来的“概念体”。但在这个空间里，这个概念体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
“哎呀，别这么拘束嘛，叫我老陆就行。”“陆仁甲”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手仿佛有千钧重，压得南宫夜差点跪下，“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叫‘关于宇宙热寂后的商业模式探索’。我觉得你很有想法，这个ppt就交给你来做吧。”
南宫夜看着他，试图用眼神杀死这个冒牌货：“宇宙热寂后哪来的商业模式？所有文明都死绝了！”
“小夜啊，这就是你格局小了。”“陆仁甲”语重心长地教导他，“没有条件，我们要创造条件嘛！困难是有的，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我相信你的能力，今晚加个班，明天早上开会我要看到初稿。加油哦！”
说完，他又拍了拍南宫夜的肩膀，留下一个鼓励的眼神，端着茶缸慢悠悠地走了。
南宫夜看着面前空白的ppt页面，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宇宙热寂后的商业模式？这题目出得好啊！既考验了员工的想象力，又考验了员工的胡扯能力。南宫总，展现你欺诈之神实力的时候到了！快，编一个“虚空房地产”项目出来！(╯°□°）╯︵ ┻━┻】
时间在这里是混乱的。南宫夜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的手指已经敲击键盘敲到麻木，双眼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布满血丝。他学会了熟练地使用母版，学会了如何让所有的文本框都精确对齐，学会了用五种不同的颜色来区分数据图表的层级。
“陆总，这是第147版。”南宫夜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把打印出来的ppt双手递给“陆仁甲”。
“陆仁甲”接过来，随意地翻了两页，眉头微微皱起：“小夜啊，你这个排版还是不够‘大气’。这里的蓝色，能不能换成那种‘五彩斑斓的黑’？还有这个标题，要有一种‘低调的奢华’感。”
南宫夜感觉自己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正在发出危险的崩断声：“五彩斑斓的黑……是什么颜色？”
“你是专业的，你自己把握嘛。”“陆仁甲”把ppt丢回给他，“不要总是问领导怎么做，要多想想领导想要什么。再改改吧，辛苦了。”
南宫夜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他想召唤廷达罗斯猎犬咬死他，想用混沌之火烧了这个破办公室。
但他做不到。
他只能默默地坐回工位，打开色板，开始尝试调出“五彩斑斓的黑”。
那一刻，他作为外神的尊严，碎得比碎纸机里的文件还要彻底。
【堂堂奈亚拉托提普，居然真的在研究怎么调色。这一幕如果被其他外神看到，估计能笑到宇宙重启。阿撒托斯都要被笑醒了。(t▽t)】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
南宫夜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角色。他甚至开始主动加班，开始在茶水间和那些没有脸的Npc同事讨论哪种速溶咖啡提神效果更好。
他发现自己变了。
以前他看到混乱和毁灭会感到愉悦，现在他看到Excel表格里的数据能够完美对齐，竟然会产生一种比毁灭世界还要强烈的满足感。
“这一行的高度是15.5，下一行是15.6……”他盯着屏幕，强迫症发作，“不行，必须统一成15.5！”
他疯狂地调整着表格，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动动手指就能让文明崩溃的存在。
“陆仁甲”再次走了过来，手里依然端着那个永远喝不完的茶缸：“小夜啊，做得不错。我看你最近很有长进，越来越有‘主人翁意识’了。”
听到这句表扬，南宫夜竟然可耻地感觉到了一丝……开心？
不！这不是我！
他内心的深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呐喊。我是千面之神！我是伏行之混沌！我不是社畜9527！
“那个，陆总，”南宫夜卑微地开口，“我什么时候可以……下班？”
“陆仁甲”惊讶地看着他：“下班？公司是你家，发展靠大家。你怎么能总想着下班呢？年轻人要多吃苦，吃苦就是吃补嘛！”
【pUA大师上线了！“吃苦就是吃补”，这话听得我都想替南宫夜报警了。虽然他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