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沈倦这一声称呼，像一块冰投入凝滞的空气，瞬间让林晚照周围的温度又降了几度。她看着前方那个气质雍容、眼神却锐利如刀的中年女人，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这就是沈倦的母亲，那个医生世家的女主人。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和……冰冷的审视。
沈倦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让她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大壁垒。
沈母的目光淡淡扫过沈倦，带着一丝不赞同，最终定格在林晚照脸上，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瑕疵，冷静得近乎残忍。“这位就是林晚照同学吧。”她的声音平缓，却自带一股压力，“我是沈倦的母亲。有点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
单独谈谈？林晚照的心猛地一沉。这架势，绝不是什么友好的闲聊。
“妈，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沈倦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明显的维护意味。他挺拔的背影挡在她前面，隔绝了大部分来自他母亲的压迫感。
沈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儿子的公然违逆感到不悦。“小倦，注意你的态度。”她语气依旧平稳，却加重了分量，“我只是想和林同学聊几句，关于你的未来，以及……一些不必要的干扰。”
“她不是干扰。”沈倦的声音冷了下去。
林晚照看着这对母子之间无声的剑拔弩张，看着沈倦为她竖起的屏障，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拉了一下沈倦的校服下摆。沈倦身体微僵，侧头看她。
林晚照对他摇了摇头，然后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直面沈母。她强迫自己挺直脊梁，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尽管心跳如擂鼓，声音却尽量保持平稳：“阿姨您好，我是林晚照。您有什么话，请讲。”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壁垒已经出现，她至少要看清它有多高，多厚。
沈母似乎对她这番不卑不亢的态度有些意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很好。”她微微颔首，“那我就直说了。小倦肩负着家族的期望，他的未来路径早已规划清晰。高考，进入国内顶尖的医学院，继承家业，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剖析着林晚照：“而在这个过程中，任何可能分散他精力、影响他前行的人或事，都是不被允许的。林同学，我了解过你的情况，很励志。但恕我直言，你和小倦，并不在同一个世界。你的存在，你带来的那些……不确定因素，只会成为他前途上的绊脚石。”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林晚照的心上。“绊脚石”……比“高攀”更刺耳，更伤人。她紧紧抿着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我的未来，我自己会选择。”沈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打断了母亲的话，“她是什么，由我来定义，不是您，也不是家族。”
“你定义？”沈母终于露出一丝冷笑，“沈倦，你拿什么定义？你现在的任性，消耗的是你未来的资本！你以为顶尖医学院是儿戏吗？没有家族的资源和人脉，没有从小为你铺就的路，你能走得那么顺畅？你现在所谓的‘选择’，不过是建立在家族为你搭建的平台之上！”
她再次看向林晚照，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劝诫”：“林同学，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应该知道怎么做。远离他，让他专注于自己该走的道路。这才是对你，对他，都好的选择。”
天空愈发阴沉，闷雷滚滚，湿热的空气黏在皮肤上，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照听着这些话，内心的愤怒和屈辱如同岩浆般翻涌，但奇异地，她并没有被击垮。反而，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斗志，从心底升起。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沈母：“阿姨，我尊重您是沈倦的母亲。但我想，一个人的价值，不应该仅仅由出身和既定的路径来决定。”
她顿了顿，感受到身旁沈倦投来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确实家境普通，之前成绩也不好。但我正在努力，拼尽全力地向上走。我或许现在还不够好，但我会用我的方式，证明我有资格站在我想站的位置上。至于我会不会成为沈倦的绊脚石……”她侧头，看了沈倦一眼，那眼神里带着询问，也带着自己的坚持，“这应该由他自己来判断，而不是由任何人，以‘为他好’的名义来替他决定。”
沈母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眼神微变，重新审视着这个看起来清秀文静，骨子里却透着倔强的女孩。
“年轻人，有骨气是好事。”沈母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现实，往往比骨气更坚硬。希望你的成绩，能配得上你今天的这番话。”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教学楼，那里刚结束期末考试。
说完，她不再看林晚照，转向沈倦，语气不容置疑：“小倦，跟我回去。你爷爷要见你。”
沈倦站在原地，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看着母亲，又深深看了一眼林晚照，那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歉意，以及一种林晚照看不懂的决绝。
“等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林晚照说了这两个字，然后，迈开脚步，跟上了母亲，在那两个黑衣男人的陪同下，离开了。
林晚照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雨幕即将落下的阴沉天色里，浑身发冷。刚才强撑起来的勇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沈倦最后那句“等我”，像一点微弱的星火，在她冰冷的心里摇曳，却无法驱散那巨大的、名为“现实”的阴霾。
“晚照！你没事吧？”苏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脸担忧，“我刚刚好像看到沈倦他妈妈了？天哪，她怎么来了？没把你怎么样吧？”
林晚照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聊了几句。”她不想让朋友担心，更不想把这种压抑的情绪传染给别人。
“吓死我了！看她那样子就不好惹！”苏念挽住她的胳膊，试图给她力量，“别怕晚照！你那么好，沈倦又那么喜欢你，他妈妈迟早会接受的！”
喜欢吗？林晚照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在那样沉重的家族期望面前，“喜欢”这个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汽。林晚照和苏念跑回教室拿伞，一路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沈母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绊脚石”、“不在同一个世界”、“希望你成绩配得上你的骨气”。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遭遇重大外部压力，精神韧性评估中……评估通过。主线任务“荆棘王冠”进行中，请宿主坚定信念，用实力打破偏见。当前推荐使用“心流体验卡”进行考后复盘，巩固知识，以最佳状态迎接成绩公布。
系统的声音再次让她清醒过来。对，现在不是自怜自艾的时候。成绩！她需要一份足够亮眼的成绩单！这不仅关系到系统任务，更关系到她能否在那位沈夫人面前，守住自己刚刚放出的“豪言”。
她拒绝了苏念一起去奶茶店放松的邀请，一个人回到了租住的小公寓。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只剩下心潮起伏。
她拿出理综试卷，开始一题一题地复盘。遇到不确定的，就仔细回想考场上的思路，查阅课本和笔记。她激活了“心流体验卡”，强迫自己沉浸到知识的海洋里，暂时忘却外界的纷扰。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拥有话语权。这个道理，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接下来的两天，是在焦灼的等待和持续的自我鞭策中度过的。林晚照几乎没有出门，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整理错题和预习高三上学期的内容上。系统发布的日常任务她完成得一丝不苟，积分缓慢而稳定地增长着，像是一种无声的积累。
沈倦一直没有消息。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林晚照看着那个安静的对话框，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他身不由己，知道他面临着巨大的家庭压力，但那种不确定和隐隐的担忧，依旧挥之不去。
她偶尔会摩挲着他送的那枚星系书签，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能获得片刻的安宁。他说考完试有话对她说……会是什么呢？在经历了与他母亲的对峙之后，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是否还作数？
期间，父亲打来了电话，语气比之前又缓和了些，甚至主动问起了她考试的情况。林晚照压下心中的烦闷，尽量用轻快的语气回答：“感觉还行，爸，等成绩出来就知道了。”
“嗯，尽力就好。”父亲顿了顿，加了一句，“考完了就回家住两天，你妈念叨你了。”
“好，等成绩一出来，我就回去。”林晚照答应着，亲情的牵绊像温暖的丝线，缠绕着她，给她注入了一些力量。
成绩公布的前一天晚上，林晚照正对着一道数学压轴题的几种解法进行对比总结，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拿起来，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心跳骤然加速。
是沈倦。
她连忙接起电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沈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他低沉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嗯。是我。”
“你……还好吗？”林晚照有千言万语想问，最终却只化成了这一句。
“我没事。”沈倦的声音很轻，“那天……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为母亲的突然出现，为那些伤人的话语，也为他自己被迫的离开。
林晚照鼻尖一酸，强忍着情绪：“你不用道歉，那不是你的错。”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电话那端又沉默了片刻，她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林晚照，”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郑重，“我那天说的话，算数。”
考完试，有话对你说。
林晚照的心猛地一提：“什么话？”
“等成绩出来。”他却卖了个关子，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类似安抚的意味，“明天，学校见。”
他没有多说家里的事情，她也没有问。彼此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那个沉重的话题，但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安然无恙，并且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就让林晚照悬了两天的心，落回了实处。
“好，学校见。”她轻声回应。
挂断电话后，林晚照看着窗外已经停歇的雨夜，夜空如洗，几颗星星倔强地闪烁着。心中的阴霾似乎被吹散了一些。壁垒依然存在，但至少，他们都在努力地为彼此，也为自己，寻找着一丝穿透壁垒的微光。
终于到了公布成绩的日子。
林晚照早早来到学校，公告栏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充满了紧张和期待的气氛。她深吸一口气，挤进人群，目光从上到下，紧张地搜寻着自己的名字。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里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看到了苏念的名字，看到了班里其他几个学霸的名字……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位置。
年级第 48 名：林晚照
48名！
她进入了前五十！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冲垮了连日来的压抑和不安！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凭借自己的努力，进入了年级前五十！那个“荆棘王冠”的任务，她完成了！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下意识地就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回头，就看见沈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不远处。他静静地看着她，清晨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将他周身清冷的气息柔和了几分。他的目光深邃，里面清晰地映照着她的身影，以及她脸上尚未褪去的激动和喜悦。
他朝她走了过来，周围喧嚣的人群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他停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晰的、真实的弧度。
“恭喜。”他的声音带着暖意，“林晚照，你做到了。”
林晚照仰头看着他，眼眶发热，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她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分享喜悦，想告诉他系统任务完成了，想问他那天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成绩单最顶端的位置——
年级第 1 名：沈倦
在他的名字后面，总分那一栏的数字，耀眼得令人心惊。而紧接着，在“备注”一栏，赫然用加粗的字体写着：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资格认定】
林晚照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喜悦的心情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全国物理竞赛决赛……这意味着，他即将离开，去往另一个更广阔的舞台？在他母亲刚刚发出警告之后？在他和她之间那未明朗的关系面前？
沈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微凝，他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赫然是——“母亲”。
沈倦看着那个名字，刚刚柔和下来的面部线条，再次变得紧绷。他看了林晚照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歉意，也带着某种决断。
他接起电话，转身走向人少的地方。
林晚照站在原地，看着他和成绩单上那个耀眼的备注，刚刚因为进入前五十而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下来，一种新的、混合着自豪、担忧和一丝不安的情绪，缓缓漫上心头。
他即将走向更高的山峰，而他们之间刚刚因为成绩而缩短的那点距离，似乎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决赛资格”，拉开了一道新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