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明深目光扫视下方阴影覆盖的泥土地面,确认空无一人。
他双手稳稳扣住窗台外沿,腰腹核心骤然发力,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狸猫,轻巧地翻出窗外。
足尖在下方一处微凸的水泥窗沿上精准地一蹬,身体顺势蜷缩,向前翻滚。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松软的泥土地面承接了他的重量。
落地瞬间,莫天明屈膝弓身,如同绷紧的弹簧,警惕的目光瞬间扫过四周——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野猫的几声低呜。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三楼那个透出温暖灯光的窗口——那是妹妹房间的灯光,母亲也在那灯光笼罩的安宁里。
一股暖流混杂着责任感涌上心头。
莫天明不再犹豫。
身影如同融化的墨迹,紧贴着筒子楼墙根阴影,几个迅捷无声的起落,便彻底消失在生活区外那深邃的夜色巷道之中。
……
震远武馆,
当莫天明到的时候,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大门是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暖光。
陈刚正坐在八仙桌旁擦拭一杆大枪,枪尖映着灯光在他眉骨投下锋利的阴影。
见莫天明进来,他手腕一抖,枪尖精准地挑起了桌上的车钥匙。
“师傅,我......”
“走,上车再说。”陈刚甩过一件连帽衫,“套上。”
黑色桑塔纳碾过减速带时,仪表盘显示21:07。
莫天明把脸埋在兜帽的阴影里,
看着窗外流动的霓虹在车窗上划出彩色伤痕。
陈刚关掉了嘈杂的车载收音机,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低吼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突然,“哗啦”一声,轮胎碾过坑洼,溅起的水花狠狠拍在底盘上。
“榕城地下拳场分三种。”陈刚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穿透了引擎声,“俱乐部养的鬣狗,赌场控制的死士,还有我们去的这个——自由猎场。” 他瞥了一眼窗外飞速倒退的阴影,“那里没有规则,只有输赢,或者...死活。”
他猛打方向盘拐进一条无名小路,
车灯晃过脱落的墙皮和写着“仓库重地”的招牌。
最终停在了一扇锈迹斑斑嵌在混凝土山体中的巨大铁门前。
门旁或站或蹲着几个模糊的身影,烟头的红点在阴影里明灭。
陈刚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融入门口的阴影里,同时低喝一声:“跟上!”
莫天明立刻下车,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刚右后侧。
陈刚径直走向铁门左侧。
那里倚着一个穿着迷彩裤壮汉,他抱臂而立,嚼着口香糖,眼神冷漠地打量着走近的两人。
陈刚从口袋掏出一个钱包,抽出几张百元钞票,连同两张印着模糊爪痕图案的卡片,一起递给靠前的壮汉。
壮汉接过钱和卡,借着昏暗的灯光扫了一眼,把卡还给陈刚便侧身让开,朝厚重的铁门努了努嘴。
“嘎吱——哐!”
沉重的铁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瞬间,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汗臭、血腥、酒精和呕吐物的恶臭,就像狂暴的巨兽,狠狠撞了出来!
陈刚走在前面,莫天明跟在后面,踩着通道里凹凸不平的水泥地。
通道两侧粗糙的水泥墙上,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白炽灯。
人很多,却异常压抑。
没有喧哗,只有沉重的脚步声!
偶尔几声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低声咒骂。
莫天明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或浓或淡的戾气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漠然。
他们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个新面孔,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震得人头皮发麻的吼叫从前方涌过来。
巨大的地下空间像口倒扣的铁锅,中间用铁链圈出个八角形的台子,射灯白得刺眼,把台上的血渍照得像反光的油。
周围的观众席陷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像一群蛰伏的野兽。
空气黏得能粘住汗毛,混杂着汗臭、血腥、酒精和狂热荷尔蒙的刺鼻气味,狠狠冲击着莫天明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叮铃铃——!”
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盖过了观众的嘶吼。
上一场刚刚结束。
两个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冲上拳台,粗暴地拖拽着一个瘫软的身影。
那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此刻却像一摊烂泥,一条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上血肉模糊,暗红的血液在他被拖行的水泥地面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观众席爆发出更狂热的吼叫,有兴奋的嚎叫,有愤怒的咒骂,还有下注赢钱后的狂笑。
“废物!赔钱货!”
“干得漂亮!弄死他!”
“下一场!快!下一场!”
莫天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死死盯着那条被拖走的血痕,直到它消失在拳台侧面的阴影里。
那里,隐约传来压抑的呻吟和粗暴的呵斥。
很快,下一场拳手入场。
一个精瘦如猴,眼神像毒蛇般阴冷;另一个则高大壮硕,肌肉虬结,但步伐有些虚浮,脸上带着新手的紧张和强装的凶狠。
铃声再响!
没有试探,没有套路!
瘦猴如同鬼魅般贴地窜出,一记狠辣的撩阴腿直取壮汉下体!
壮汉狼狈闪开,但瘦猴的后续攻击如同跗骨之蛆,指甲抠眼,膝撞肋下,招招阴毒致命!
壮汉空有一身蛮力,却被对方的速度和狠辣完全压制,只能怒吼着胡乱挥拳格挡。
“砰!”一声闷响。
瘦猴抓住壮汉挥拳露出的空档,一个刁钻的钻拳狠狠砸在壮汉的太阳穴上!
壮汉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眼神瞬间涣散。
瘦猴眼中凶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捕食的毒蛇,整个人扑上去,双手死死扣住壮汉的脖子,膝盖如同打桩机般,疯狂地撞击壮汉的胸腹要害!
一下!两下!三下!
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在麦克风的放大下,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壮汉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
裁判冲上去试图拉开,却被瘦猴一脚踹开。
直到壮汉彻底瘫软不动,瘦猴才在工作人员催促下,意犹未尽地松手,朝着观众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炫耀着他的胜利。
观众席彻底疯狂了!
赢钱的人挥舞着钞票,输了的人红着眼睛咒骂。
没有人关心那个倒在地上的壮汉。
工作人员再次上台,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了下去,留下拳台中央一大滩刺目的暗红血迹。
整个过程,血腥、野蛮、毫无人性。
生命在这里廉价得如同草芥,所有的规则和底线都被赤裸裸的暴力撕得粉碎。
莫天明站在昏暗的角落,身体本能的绷紧。
他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胃里的翻江倒海。
台上那喷溅的鲜血、骨头碎裂的声音、失败者濒死的抽搐、胜利者野兽般的眼神……这一切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线里,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这就是他渴望的力量所必经的深渊?
陈刚一直沉默地站在他身边,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
他的目光扫过拳台上那滩未干的血迹,扫过观众席上那些扭曲狂热的面孔,最后,落在莫天明那张在光线下略显苍白的侧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这残酷现实给予弟子的冲击沉淀下来。
又一场更血腥、更一边倒的比赛结束。
失败者被抬下去时,胸口明显塌陷了一大块。
拳场的工作人员开始用大桶的清水和拖把清理拳台,水混合着血,在地面上流淌,散发出更浓重的腥气。
场内的喧嚣暂时平息了一些,只剩下嗡嗡的低语和下注的嘈杂。
陈刚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莫天明。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穿透了周围的噪音,清晰地送入莫天明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敲打在莫天明的心上:
“看清楚了吗?这可不是野猪!”
“是人!!”
陈刚顿了顿,看着莫天明的眼睛:
“告诉我,天明。”
“这拳台的血腥、残酷、毫无底线……”
“随时可能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地方!”
“你,还想继续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