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的哭诉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雨幕,也刺穿了秦宇轩心中最后的侥幸。
李书记遇害!不是意外,是谋杀!是为了堵死他们求援的道路,是为了将这座大山变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屠场!
秦宇轩扶住几乎瘫软的栓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但声音却异常冷静,冷得像这秋夜的雨:“看清楚那些人了吗?有什么特征?”
“天太黑,雨又大……看不太清,”栓子喘着粗气,努力回忆,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仇恨,“但他们动作很狠,像是……像是专门干这个的。对了,有个人胳膊上好像纹了什么东西,黑乎乎一团,没看清是啥……他们用的砍刀,刀把上……好像缠着红布条!”
红布条缠刀把!秦宇轩瞳孔一缩。这是本地一些好勇斗狠之徒,或者说,是某些见不得光的地下势力惯用的标志,据说能“辟邪见红”。杨明礼早年发家,手下就网罗了不少这样的人!
线索再一次清晰地指向了那个盘踞本地的阴影。
“市长,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肯定还在林子里搜我们……”栓子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秦宇轩没有立刻回答,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风雨声掩盖了许多声音,但也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追兵或许被暂时引开,但绝不会放弃。他们必须移动,但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不能去炭窑了。”秦宇轩瞬间做出决断。原来的汇合点可能已经不安全,栓子的出现意味着对方人手可能比预想的更多,布局也更周密。“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暂时躲一躲。”
他想起刚才奔跑时,隐约瞥见侧方有一片极其茂密的藤蔓和灌木,后面似乎有个凹陷。作为曾在基层林业部门工作过的干部,他对这种山势地形有着本能的记忆和分析能力。
他拉起栓子,没有沿着明显的兽道或下坡路走,而是反其道而行,向着更陡峭、植被更密集的山坡上方迂回。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落叶和淤泥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又被更大的雨声吞没。荆棘撕扯着他们的衣物,留下细小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两人都咬牙忍着。
走了约莫一刻钟,秦宇轩停下脚步,拨开一丛垂挂着的、湿漉漉的常春藤。后面果然是一个被山体岩石天然形成的浅凹洞,不大,仅能勉强容纳两三人蹲踞,洞口被茂密的植被遮挡,极为隐蔽。
“进去。”秦宇轩低声道,率先弯腰钻了进去。栓子紧随其后。
凹洞内狭窄而潮湿,弥漫着泥土和腐殖质的气息,但至少暂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和直接暴露的危险。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秦宇轩靠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胸口剧烈起伏。贴身收藏的笔记本硬角硌着他,提醒着他肩负的重量。李书记的血,护林站里那些幸存者的安危,还有眼前栓子的恐惧,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
“市长……那本笔记……”栓子似乎缓过气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目光落在秦宇轩下意识护住的胸口。他刚才在混乱中,似乎瞥见秦宇轩往怀里塞了什么东西。
秦宇轩眼神一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栓子,你们去开路的时候,李书记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栓子努力回想,皱着眉头:“特别的话……李书记就是一直鼓励我们,说一定要把路打通,把大家安全带出去……不寻常的事……”他忽然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们出发前,好像在临时安置点那边,看到过一辆黑色的轿车,没挂牌照,停得很远。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那车不像咱们山里的,太干净了,而且那种地方,怎么会有那种车?”
黑色的无牌轿车!秦宇轩的心猛地一沉。这更印证了他的判断,对方是有备而来,甚至可能提前就潜伏在了灾区附近!
就在这时——
外面风雨声中,隐约传来了踩断枯枝的细微声响,以及压得极低的交谈声!
“……妈的,这鬼天气,跑哪儿去了?”
“仔细搜!老大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姓秦的,他身上有要紧东西!”
声音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偶尔掠过洞口的藤蔓,光影在狭窄的洞内晃动。
栓子吓得浑身一抖,差点叫出声,被秦宇轩一把捂住嘴。两人紧紧贴在岩石上,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脚步声就在洞口附近徘徊,甚至能听到拨弄灌木的“沙沙”声。
“这边没有!”
“去那边看看!他们跑不远!”
声音和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朝着另一个方向搜索而去。
洞内的两人依旧不敢动弹,过了足足两三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声响,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虽然衣服本来就是湿的。
“他们……他们是在找您……和那本子?”栓子声音发颤,带着后怕。
秦宇轩点了点头,脸色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凝重。对方的目标明确,就是要人和笔记。这意味着,杨明礼那边很可能已经知道他拿到了关键证据,所以才如此狗急跳墙,不惜动用这种极端手段。
必须尽快将笔记送出去!每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不仅是他自己,所有知情者都可能被灭口。
可是,路断了,通讯断了,外面还有专业的杀手在搜捕……如何才能突破这重重围困?
秦宇轩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一切可能的出路。他想起护林站里那个接雨水的搪瓷缸,想起老张作为老猎人对山林的熟悉,想起小陈他们带着妇孺撤离的方向……
或许,并非全无希望。
“栓子,”秦宇轩压低声音,语气坚决,“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天快亮了,天亮后目标更大。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想办法绕出去。”
“怎么绕?路都断了……”栓子茫然。
“还记得老护林员说过的一条废弃的索道吗?”秦宇轩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那是几十年前伐木用的,早就废弃了,但缆绳和支架或许还在。如果能找到那条索道的起点,或许能沿着缆绳方向,找到另一条出山的路,那可能是一条连那些杀手都不知道的路!”
这是险招,废弃几十年的索道,其危险程度不言而喻。但在绝境中,这或许是唯一一条出乎敌人意料的生路。
栓子愣了一下,显然也听说过那条老索道的传说,脸上露出恐惧之色:“那条索道……听说都锈断了,下面就是悬崖……”
“留在这里,同样是死路。”秦宇轩的声音不容置疑,“而且是被动等死。搏一把,还有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潮湿空气,感受着笔记本在胸口的存在。
“休息五分钟,然后出发。我们去会会那条‘鬼索道’。”
洞外,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风依旧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黎明的曙光,还隐匿在浓墨般的乌云之后,前路,是更深沉的黑暗与未知的险途。